三月廿一,谷雨初晴,药膳馆的后院新设了桦木马厩,几匹母马安闲地嚼着苜蓿。郑淮安提着橡木桶从马厩走来,桶中马奶乳白微青,泛着细密的气泡。伊犁天马。老人将马奶倒入高腰陶罐,奶香清冽,带着草原的野性。
小林捧着柳条筐进来,筐中盛着新采的酒曲草,草叶紫红,透着山地的烈性。天山雪线曲草。她将草叶铺在竹匾上晾晒,草香凛冽,带着冰雪的寒意。我取过一片草叶轻捻,汁液辛辣,透着桀骜的力道。
奶要现挤。郑淮安执麂皮巾,将母马的乳房细细擦拭。乳净无杂,发酵方纯。马奶入桶时泛起细浪,如雪山融水奔流。小林学着挤奶,却总是手法生硬。指如抚琴,力在掌心。我示范,如捻丝弦,轻拢慢捻。
搅拌最是关键。马奶入牛皮袋,加入捣碎的酒曲。郑淮安执柏木棍,沿顺时针不停搅动:初缓后疾,气贯长虹。奶液在袋中渐渐起泡,如春潮涌动。老人俯耳听声:声如远雷,气若游丝,正到火候。
发酵需要耐心。奶袋悬于帐中,温度保持在十五度。郑淮安每日开袋观察:温要恒,气要通,三昼乃沸。马奶在袋中微微沸腾,散发出酒香。小林盯着奶袋变化:像在听大地呼吸。
过滤讲究手法。发酵好的奶酒入毛囊过滤,除去杂质。郑淮安执囊轻晃:晃要匀,滤要细,清浊分离。奶酒在囊中渐渐澄澈,泛着淡青的光泽。老人执木碗接酒:色如融玉,方为上品。
陈酿需要时光。滤清的奶酒入陶坛,密封陈放。郑淮安将酒坛埋入地窖:地气养酒,三月回甘。奶酒在坛中渐渐醇化,酒香日益绵长。老人执银杯舀酒:挂杯如泪,香透七窍,即熟。
调配最后工序。陈酿好的奶酒兑入新奶,调匀口感。郑淮安执铜壶轻晃:新陈相济,烈中带柔。奶酒在壶中泛起乳光,如月光漾波。老人撒入一把炒米:米增醇厚,平其烈性。
成品的马奶酒色如淡茶,酒香奶香交融。郑淮安执牛角杯轻晃,酒液挂杯如丝。陈酿差一日则烈,多一日则酸。老人细细品味,初入口辛辣,回味绵甜,奶香悠长。
小林小心抿了一口,眼睛倏地睁大:烈得像吞下一口北风!她哈着气,又尝一口,辣过之后,竟有奶香回甘。三人就着新烤的羊腿,在春夜的星空下畅饮。
窗外银河垂地,院中酒香凛冽。郑淮安说起年轻时在草原喝的马奶酒宴,小林讲述家乡的米酒,我则想起师父教的酒贵在烈,烈中见真性。
酒具洗净时,斗转星移。小林擦拭着牛角杯,忽然问道:郑老,为什么非要用牛皮袋发酵?老人指着未尽的酒袋:皮透气,利发酵,比陶器更添野韵。她若有所思地记下。
郑淮安在收拾酒渣时轻叹:现在的马都不够野了,等草长时我去巴音布鲁克寻些饮雪水的。他翻出个皮囊,取出陈年的马奶酒:这是五年前的存货,酒性愈醇。
夜露渐凉,我们在院中继续搅拌新酿的酒浆。酒渣喂马,奶清饮羊,连酒器都被郑淮安说要传孙。药膳馆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这场春日的马奶酒宴照得狂放不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