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宴惊到了。
不知是被她的称呼,还是被她亲昵的举动。
“你叫我什么?”
“陈宴啊。”叶绯霜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笑嘻嘻地拖着长音,“陈小宴,小陈宴,陈宴宴……”
陈宴:“……你喝醉了吗?”
“大胆,我可是千杯不醉。”叶绯霜不满地白他一眼,“走了,回家睡觉!”
陈宴迷迷糊糊地被她拽着走。
他很确定,叶绯霜是喝醉了。
可是她又不像那些酒鬼,喝多了就往那儿一瘫,她看起来无比清醒。
走着走着,叶绯霜停下了。
“怎么?”
叶绯霜侧脸看他:“蹲下。”
陈宴不理解,但是照做。
叶绯霜趴到他背上:“走。”
原来是让他背。
原来她喝醉了可以有这种奖励。
陈宴稳稳地背着她,披着清雅的月光,在虫鸣声中,一步一步往春嫂子家走去。
叶绯霜搂着他的脖子,感慨道:“我没有兄弟,我还想过呢,等我出嫁时,就让你背我上花轿,哈哈哈!”
陈宴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能。”
谁要当你兄弟?
叶绯霜安静了片刻,又哈哈笑起来:“我知道不可能。你回家后,还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说不定啊,就见不着了呢。”
“什么回家?”
“你回你家啊,颍川陈氏。”叶绯霜捏了一把他的脸,“我们陈小宴是个公子哥呢,以后就有好东西吃,有好日子过啦!看,我给你取的名字好吧?宴,宴饮、安乐之意,以后就都实现啦!”
陈宴脚步顿住,转头看她。
叶绯霜就趴在他肩头,他这么一转,他们的脸差点贴到一起。
这个距离,陈宴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笑意。
是一种衷心的、愉悦的、关切的、亲密的笑。
不是她惯爱和他露出的那种假笑。
陈宴脑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心跳逐渐失序。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你是谁?”
“嗯?我是萧小霏啊。”
陈宴联系到自己“陈小宴”这个名字:“你叫萧霏?”
“对呀。”叶绯霜一把掐住他的脸,“好啊你陈宴,你要回家了,就连我叫什么都忘了是吧?”
陈宴深吸一口气,背着她继续走,但是脚步却慢了很多。
“你不是叫叶绯霜吗?”
“嗐,行走江湖,谁用真名啊?肯定用化名嘛!”
“那为什么姓萧?”
“初入江湖时结识了一位义兄,他姓萧,我就跟他姓了。所以后来,悬光也跟我姓萧。诶这些我不都给你讲过吗?你忘啦?”
“那为什么要取这个‘霏’?”
“啊,以前我养父总是唱《采薇》,我第一首学会的诗也是这个。里边那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还不错,就选这个字喽!叫起来和我本名的‘绯’也一样,蛮好。”
叶绯霜打了个哈欠,嘟囔:“怎么回事啊你,问这些老掉牙的问题。是不是我以前跟你讲的时候你都没好好听啊?”
陈宴心跳紊乱,一双手忍不住颤抖。他紧紧揽着叶绯霜,才不会让她从他背上滑下去。
霏霏,他在梦里喊过无数次的名字。
传说中他喜欢的人。
是她。
没有别人。
他也明白了叶绯霜现在为什么拿那样的眼神看他。
因为是第一世的叶绯霜在看第一世的陈宴,没有仇怨,没有隔阂,所以她的眸光柔和又温情。
陈宴说:“我不想回家。”
叶绯霜“啊”了一声,大惊失色:“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到家吗?我好不容易才帮你找到爹娘欸!”
说着,她自己就给出了回答:“你是怕离家太久回去不习惯吗?不会的,那是你家呀,你爹娘一直都记着你的。你三岁被流民抢走后,你娘一直自责内疚得不行,天天以泪洗面,说不该带你回太原省亲。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你,她从来没有放弃你,你不要怕,回她身边去吧。”
为了让陈宴安心,她又说:“你放心,要是你回陈家后觉得不好,你就给我传信,我再把你带出来。我当初能把你从陈瑞手里要出来,也能把你从陈家带走。有我在,你只管大步向前,什么都不用怕。”
“陈瑞?”
“啊,陈瑞。”叶绯霜说到这里又哈哈大笑起来,“我听说这些日子,陈瑞天天去你家负荆请罪,说他不知道他虐待了那么多年的人是他本家的嫡兄。我估计他现在应该快吓死了,他肯定特别怕你回去后找他算账。”
叶绯霜又叹了口气:“陈瑞一直住在京城。要是他住在颍川,说不定你娘早就见到你认出你了,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第一世陈瑞让他吃了很多苦,怪不得他前世把陈瑞给凌迟了。
“所以,你和我是在陈瑞那里认识的吗?”
“是啊,陈瑞那人有病,他不喜欢别人比他好看,还非得买些长得好看的仆从回去折磨。你就是他买回去的,你好看,他最嫉妒你了,所以也欺负你欺负得最厉害。我去他府上赴宴,他让你伺候我,又苛待你,我看不过去,和他要了你。”
“算一算……”叶绯霜扳指头,“五年啦,陈小宴,我养了你五年啦!”
她把陈宴的脸掰过来,仔细打量,然后心满意足地说:“真好,我们陈小宴现在气色真好,看来把以前的亏空都补回来了,嘿嘿。”
陈宴望着她,点头:“嗯,你把我养得很好。”
“那你以后可别忘了我啊。你回家后,肯定要新认识很多人,但是也要记得我哦!”
“不会忘的。”陈宴说,“我会永远记得你。”
“乖!”叶绯霜在陈宴头发上揉了一把,又在他脸上吧唧了一口,“我们小陈宴就是乖!”
温软的嘴唇贴上脸颊,让陈宴的心头都出现了一瞬间的酥麻,继而从耳根到脖颈都火烧火燎起来。
叶绯霜没察觉到他的僵硬,又打了个哈欠,趴在他肩头:“我明日有事,你去布坊里把衣裳取回来。我给你新裁的,用的是你喜欢的流云锦。回家那天你穿上,漂漂亮亮地回家去。”
陈宴喉咙有些发堵:“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怎么会?我们陈宴值得最好的!”
“那你会一辈子对我这么好吗?”
“当然会啦!”叶绯霜笑吟吟,“别说一辈子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对你这么好!放心了吧?”
陈宴想说你个骗子,你这一世对我不好。
但是又想到上一世他做的事情,那这一世叶绯霜对他,的确已经算好的了。
“你做到了。”陈宴说,“霏霏,你对我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