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的夜晚来得格外早，石室内的烛火被穿堂风卷得明灭不定，凌月盯着案几上冷透的碧粳米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锁链。
自沈兰辞那日仓皇离去后，这已是她独自度过的第七个时辰，石壁上的沙漏即将流尽，却始终没等来那道熟悉的白衣身影。
“呼——”她对着掌心呵气，白雾在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冰晶。自从昨夜沈兰辞为她梳头时魔气失控，她便隐隐感觉到体内有股暖流在游走，像是被冰封多年的溪流终于裂开细缝。
丹田处，一丝温热的气息正在游走，像是久旱逢甘霖的嫩芽，顽强地冲破层层冰壳——是《九转混沌诀》的灵力，在沈兰辞疏忽间悄然复苏。
“系统？”她试着呼唤，却发现脑海中一片寂静。这才想起，自从沈兰辞用魔气封禁了她的灵识，那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响起的机械音便再未出现。
凌月咬了咬唇，缓缓闭上双眼。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凌月咬唇起身，锁链在青砖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她曾查过古籍，见过这封印是上古修士所创下的，名为“星陨锁心阵”，阵眼藏于二十八星宿方位的交汇处。
她掌心翻转间，一缕五彩光晕闪过。不同于往昔五灵根的驳杂，此刻的灵力如琉璃般通透，隐隐有星辰轨迹在其中流转。
凌月闭目凝神，指尖轻挥：“混沌青藤术！”
淡青色光晕中，石砖缝隙里骤然钻出无数藤蔓，却非寻常草木之态，而是缠绕着金、木、水、火、土五色流光。
藤蔓如活物般蜿蜒而上，触碰到玄冰锁心阵的瞬间，竟在冰层表面开出一朵朵琉璃般的花，花瓣上流转着五行灵光。
“破！”她轻喝一声，藤蔓骤然膨胀，化作参天巨藤撞向冰棱。
然而阵法应声而震，却未有丝毫裂痕，反而渗出丝丝寒气，将藤蔓冻成冰晶。凌月皱眉，指尖再掐法诀：“五气朝元焰！”
掌心腾起五色火焰，非金非木非水非火非土，而是五种灵根之力凝练的混沌之火。火焰化作莲台形态，重重砸在冰棱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冰层表面浮现出蛛网状裂纹，却在即将碎裂时，被沈兰辞布下的魔气结界重新弥合。
“玄黄厚土障！”凌月见状，迅速转换术法。地面涌起 光芒，化作三重土黄色光盾，试图护住即将碎裂的冰棱。
然而冰棱处渗出的寒气太过霸道，光盾瞬间被冻成齑粉，反震之力让凌月踉跄着后退半步。
她喘息着望向东北角的冰棱，那里有一道极细的纹路，像是被混沌之力灼出过的痕迹。“星穹传讯诀！”
凌月指尖凝聚五彩光点，化作一枚刻着“救”字的玉简，玉简表面流转着星辰轨迹，正是混沌灵根独有的传讯之术。
玉简即将脱手而出的瞬间，石门轰然炸裂。凛冽的魔气如潮水般涌来，凌月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沈兰辞站在门口，
“月儿！”
沈兰辞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惊惶。他单手持着油纸包，里头的香酥鸡还冒着热气，另一只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缝间渗出黑红色的魔血。
白衣上染着斑驳血迹，显然是穿越修仙界集市的三重结界时被阵法灼伤。却没想到回来竟撞见她在破阵。
凌月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沈兰辞的白衣染尘，额间的堕仙印红得近乎发紫，眼中却倒映着她惊恐的模样，像是被撕碎又拼贴起来的琉璃盏，易碎又危险。
“你……”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锁链猛地拽回。沈兰辞不知何时已到她身前，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香酥鸡滚落在青砖缝里，金黄的外皮沾了尘土，像极了她当年在万剑宗偷吃鸡时的模样。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碎冰，手指死死扣住她的手腕，“我待你不好么？”
凌月被他按在石壁上，后背硌得生疼。她看见沈兰辞眼底翻涌的魔气，如墨汁滴入清水般缓缓扩散，却在触及她脸庞时骤然凝成冰晶。
他的拇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痣，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宝，可扣在她腰间的手掌却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
“师父……”这个称呼让沈兰辞浑身一颤，魔气在他身后凝聚成狰狞的骨刺，却在触到她发梢的瞬间化作齑粉。
凌月趁机看向传送阵，却发现阵眼处的幽蓝光芒正在急速黯淡，显然刚才的冲击惊动了阵法。
“别想逃。”沈兰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忽然冷笑一声。他抬手挥出一道灵诀，石门轰然闭合，石室内的烛火尽数熄灭，唯有他眼中的赤芒如鬼火般跳动。
凌月这才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已爬满黑红色魔纹，像是活物般顺着脖颈向上蔓延。
“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却在触及他冰冷的眼神时噤声。
沈兰辞忽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正在渗出黑色血液，却隐约透出一丝冷梅香——是濯雪剑的剑意。
“疼么？”他轻声问，语气里带着病态的温柔，“我每靠近你一寸，就像有千万把剑在剜我的心。可你呢？”
他猛地攥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却想逃，想回到那些人身边，想继续与他们纠缠……”
“不是的！”凌月想摇头，却被他攥得生疼。
泪水忽然模糊了视线，她想起初入万剑宗时，沈兰辞手把手教她握剑，掌心的温度比现在温暖千倍万倍。
“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的天。”她哽咽着说，“这里太黑了，我喘不过气……”
沈兰辞的瞳孔骤然收缩，魔气在身后凝成巨大的影子。
他猛地将她抱起，锁链在地面拖出长长的痕迹，却在触到床榻的瞬间忽然放轻动作。
凌月被轻轻放在床上，看见他指尖凝聚出一点幽蓝光芒，那是冰灵根与魔气混合的颜色。
“本来不想这样做的。”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可你逼我……”
指尖点在眉心的刹那，凌月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
她听见昆山之巅的风雪在耳边呼啸，却又像是回到了莲花村的夏夜，蝉鸣声中不绝。
“师父……”她轻声唤道，却不知这声呼唤是在现实，还是在幻境。
沈兰辞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模糊，化作无数星芒，而她的意识，正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那里有他压抑的喘息，有锁链的轻响，还有一句被风雪撕碎的低语：
“睡吧，月儿。等你醒来，就会明白……只有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石室内重归寂静，唯有案几上的香酥鸡还散发着微弱的香气，像是这个冰冷牢笼里最后一丝人间烟火。
凌月的指尖无力地垂落，腕间的锁链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宛如一曲无人倾听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