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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荷在河西和周五也是共过事的,知周五平日不声不响,却心开目明,人心,朝堂上的事,她都心中有数。

“那你更应该知道,如今公主的处境,我们的处境不易。于此时此刻,我们不能闹出半点事。如你刚刚的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不仅你有麻烦,也会为公主惹来麻烦,你要如此?”陈荷只问周五的目的。想知道她有何打算。

周五叹一口气。

她们这些女官本来就惹眼。

像陈荷都不敢有半步行差踏错。

周五是中尉,原本是大汉朝里除了刘徽和陈荷外,女子中官位最高的。

会查案,没有周五破不了的案。

在查案的事情上无人可以比及周五,多年跟在刘徽的身边,周五也算得上是刘徽的左膀右臂。

回了长安却是变了。尤其他们都看出刘彻对刘徽一些态度上的转变。

回长安的刘徽,在回来前举荐西域都护府的人选,那样一个人刘彻没有用,而是从长安派一个人过去。

于别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在陈荷看来,这样透露出来的信息是十分重要的。

刘徽举荐的人选由正变成副,就是打下手。

可是在西域那样环境下,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事态变化太快,兵贵神速,有些事一旦错过最好的机会,后来再用同样的法子是没有用的。

既然如此,让一个不了解西域的人去当这个西域都护使,那不是要命吗?

刘徽没有争取,而是刘彻怎么安排她怎么做。

为此,刘彻才让刘徽举荐的人成了西域都护使的副使。帮着那位一起掌控西域各国。

那样的意思,是刘彻流露出对刘徽的不信任,也是不希望西域在以后成为大汉所无法控制的存在。

而这仅仅是开始。

如今朝堂上,多少人提及刘徽手里的生意,盐铁之利,天下之利,人人都在提醒刘彻,应该要把这些权利收回来,否则长此以往,天下的利都握在刘徽手里。敢问刘彻看着已经渐渐长成的太子刘据,他的心里就没有一星半点的不安,不怕刘徽做出何种事情来?

不安定然是有的,而且是毫不掩饰的不安。

据周五所知,刘徽已然在让人将手里的盐利等等关系民生的生意整合,都要上交朝廷。

刘彻的心思不难猜,刘徽那儿,她压根不在意刘彻收回给她的权力,这在周五看来其实都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但,就算不情愿,他们哪一个能够拒绝?

无法拒绝。

甚至于他们每一个被刘徽提拔起来的人都更要谨慎小心,不要给人机会捉住把柄。在刘彻有意压刘徽的时候,刘徽只能安分的等待。那些对刘徽不满的人,一定会想方设法从他们这些人里寻找突破口。

周五已经让人盯上了。周五知道,陈荷也清楚。

陈荷提醒周五道:“你的事你必须想办法解决。你不能让自己的私事扯上长公主。他们正巴不得长公主出手,好借机对付长公主。你要知道,长公主比我们承受的压力还要大,陛下的忌惮会成为一把刺向长公主的利剑。我们这些人在这个时候必须要保证自己不会影响长公主。周五,你懂?”

周五脸色极其难看。陈荷话说得难听,却是一个再真实不过的事。

“我懂,如果连这点私事都解决不了,我没有资格留在长公主的身边。可是陈侍郎,这两个人于我而言是噩梦。”周五的恐惧,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她的记忆,她曾受到的折磨,让她没有办法反击。

“这个噩梦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年了。周五,你得过去。胶西王能把人弄来,能查到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他的身后就不可能只是一个他。你挺不过去,长公主必然会介入。你既知陛下的心思。那我告诉你,陛下已然严令公主不得插手此事。你知道公主真正有多难?”陈荷将得到的消息都告诉周五。

刘徽本就是众矢之的。她的权太大了,手中握的利也太大,大得让人妒忌憎恨,更想毁掉。刘彻对刘徽的忌惮都看出来了,也正因如此,借由周五的事,他们一定会闹大,闹得刘彻和刘徽之间心生隔阂。

到那一日,于刘徽大不利。

“你可以放心,我不会让自己成为他们对付公主的利刃。噩梦过不去也只会是我的噩梦。”周五知道陈荷的言外之意,她也正告陈荷,陈荷知道的,她都知道。

“最坏,我不会留在公主身边,虽然那是最坏的打算。”离开刘徽,周五不愿意,但如果没有别的办法。周五离开也绝不让自己的损于刘徽的。那么多年以来,刘徽是让周五真正感受到温暖的人。

当年如果不是有刘徽的收留,她早就死了。

她感激于刘徽的收留,也十分庆幸于在刘徽的身边,她可以实现自己的价值。

她知道自己会查案,查好案子就能够成为一个帮上刘徽的人。

她以为只要她查好案,她就可以一直帮上刘徽,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她至少可以帮得上刘徽。可现在,她帮不上。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她能对付的。

“周五,不必未战先怯,两个男人而已,你能解决的,你可以的对不对?”陈荷看着周五的脸色不好,纵然周五有了最坏的打算,但如果可以,陈荷希望周五能够解决。

“我可以的。”周五其实不确定,那一张脸太可怕,当年的经历,太恶心地让她不想再回忆。她只能去尝试,无论如何都要试着去做。

陈荷扫过周五道:“那最好。一个男人,不,是对于所谓的丈夫,只要和离就成。想要达成和离,你手里有人,要让他同意和亲,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至于儿子,你当年舍了他,孝字在上。无论如何,你的东西,你不给他的,他要不了。他敢要,你就可以让他身败名裂。”

这,算是陈荷教周五的办法。

周五道:“以前他不肯和离,如今的他更不可能和离。你也说了,有胶西王为他撑腰,背后更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为他谋算,他不可能放弃为难我的机会。他们要对付的不仅是我,还是公主。他们想把公主卷入其中。”

陈荷听着周五的话,岂不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拖一拖,泰山封禅后陛下不可能再包庇胶西王。”陈荷想着以拖字诀。这样对周五是痛苦,但只要刘彻松口,他们就会轻松得多。

“没有一个胶西王,还会有别人。”周五并不乐观。比起她的事,周五更担心刘徽。

刘彻对刘徽生出不满了,因着那点不满,刘彻会压着刘徽。不管在理亦或者不在理。不重要,重要的是,刘徽必须要听刘彻的话。如果刘徽不听,就会让刘彻生出更多的不满,有些恶性循环就是那么来的。

周五捏紧了手,垂下眼眸。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苦了,看着刘徽,想刘徽在河西时,为了大汉,刘徽深入沙漠,她在沙漠几次九死一生,这些有人知道吗?

人人只看到刘徽的权势地位,好像全然都忘记刘徽的付出,好像刘徽得到的权势地位,都只来源于她姓刘,因为她是皇帝的女儿。

可是,天底下姓刘的人何其多,作为皇帝的女儿刘徽也不是唯一的一个。

手握大权,一次一次的出生入死,和人斗智斗勇,那些别人看不见,跟在刘徽身边的周五太清楚。

刘徽所做的一切,为大汉,为大汉的臣民,到头来,因为她做得太好,因此让人生出忌惮,以为她有心要把西域变成她独属的地方吗?

“鸣堂,是不是陛下也要收回去?”周五想起另一地方,鸣堂。

陈荷想了想道:“站在朝廷的角度,理当收回。公主建起鸣堂也早有准备要把鸣堂上交朝廷。初初是因为没有像鸣堂一样的地方,所有人其实都不知道如何下手。公主是做好一个榜样,让人能够看到,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办好一个学校。公主给世人做下的榜样,是前无古人的。必能如以前公主曾经说过的那样,成为后世的楷模。”

“那以后公主是不是只能像大将军和冠军侯他们一样,困于长安之内?甚至要一直接受陛下的猜忌。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陛下……”周五不确定会不会有那样的一天,要知道杀人这些事在朝廷而言好像都算不上事儿。他们都习以为常。

该死的人,如胶西王刘端,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为过,但不应该是像刘徽一样的人被人置于死地。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政治。你看得分明,也清楚这是必然的路。”陈荷也知道刘徽的处境非常不好,处在这样的情况下,怎么才能让刘彻不再忌惮,小心的消除那些对刘徽的不满,太难了。

“公主自有公主的主意,我们别的帮不上忙,只要做好分内的事,不让人以我们为突破口,从而令公主因此受制于人,这便是我们能够为公主做好的事。周五,你从前可以,现在也可以的。”陈荷是担心周五的,那一对父子对周五的影响太大,陈荷担心周五会失了分寸,不知如何应对。

“我可以的。你们不给公主惹麻烦,我也不会给公主添麻烦的。我会处理好自己的事。”周五既然明白刘徽有她的难处,先前把刘徽赶走,不让刘徽细问,以后也不会让刘徽因她卷入其中。

陈荷瞧着外面的人道:“那都是公主的女兵,你也不必担心。”

有这些兵护着周五,能保周五的人身安全,有了今日刘徽亲自来呵斥一番后,不会再有人胆大包天的敢闯进来伤害周五。只要周五平安,事情一定能解决。

陈荷盼着周五可以,否则不定要扯出多少事。

那些藏在胶西王身后的人,确定一点,周五是刘徽的人。胶西王刘端对上周五,他们当了看戏。

要对付刘徽真真是不容易。

刘徽一向奉公守法,无论做什么事,绝不给人捉住她把柄的机会。

因而,想对付刘徽的人,几十年来愣是找不着一个好的突破口。

好不容易由着胶西王出面,对上周五,重点是刘彻压下不许刘徽动手,这里头透出的信息,让无数人振奋。

刘彻护了刘徽那么多年,事事站在刘徽一边。这才是一直以来无数人攻击对付刘徽都无用的根本原因。

周五是刘徽的左膀右臂,她让胶西王欺负,刘彻都压着不让刘徽动,那可是胶西王有错在先的情况下,刘彻都压着刘徽。纵然是因为泰山封禅的事,何尝不透露出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无数人开始查周五的事。一查,查出来不少事,周五抛夫弃子之事是事实,韩家父子亲口控诉。

周五在刘徽身边多少年,从来没有提到过所谓的丈夫儿子,更是铁证一般的事实,证明周五就是一个品行有问题的人。

朝廷上不少人参起周五,刘彻一眼扫向刘徽,刘徽拧起眉头,当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是蚊子见着了血,不管不顾的一拥而上,想从周五那儿咬下血肉。

“陛下,虽说所告者是周中尉的丈夫和儿子,也该彻查到底。”刘徽没有在第一时间出面,因为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人要对付的人是她。

刘彻态度的转变,这些人察觉,好不容易找到周五这个突破口,岂能放过。铁雄出面提一句,希望有问题更应该把事情查清楚。

“臣记得当年初见周中尉时,周中尉似是身负重伤。”铁雄当年和周五一道出现在刘徽面前,从而成为刘徽手里的贤才,为朝廷所用,过去那么些年,他还牢记当日之事。

铁雄朝刘彻作一揖道:“周中尉为人如何,臣不敢置评。但有疑问,涉及品行之事,理当查查。当年,长公主把周中尉留用在身边,怕是有人要顺着周中尉论及公主殿下识人不明。为免有人借题发挥,污及未央长公主,请陛下以查查。”

啧啧啧,铁雄出面,每个人都知道他和周五是刘徽当年以重金悬赏寻来的查案高手。

那么多年来,一个留在长安,从一开始入廷尉府,到后来成为刑部的人,一步一步成为刑部尚书,六部长官之一,他的能力,不管是查案亦或者是为人,都让人挑不出毛病。

更别说他和周五在鸣堂教人查案断案,教出来的人才之多,真真是让人不服都不行。

有些事,铁雄一眼便看得分明。有人想对付周五,未必没有心思要通过周五来对付刘徽。

干脆,铁雄将话说破。

“查查是应该。依你们所见,该让谁去查查此事?”刘彻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周五抛夫弃子,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刘彻无意将周五的事怪到刘徽的头上。

问起谁来查此事,张汤在此时出列道:“陛下,也是臣当年多事。陛下让臣查公主身边的人,周中尉其人的事,臣早年已经查过。因他们都不是有意对陛下不利的人,臣将查到的事全都尘封起来。周中尉抛夫弃子一事,另有隐情。”

满堂无一人不惊。不可思议的望向张汤。

刘彻记得此事。

想刘徽以重金悬赏请来的人,刘徽要重任,她可以用,刘彻怎能不让人去查他们的情况,以免不小心自家的女儿让人骗了。

骗了还是小事,若图谋不轨,也有可能对刘徽不利。

得知刘彻心思,张汤揽下此事。

而当年刘彻要查是人是不是有图谋不轨之心,剩下的事一概不问。

刘彻不问,那什么,张汤虽查明人无不轨之心,别的事也得留下,以备后用。

瞧,这就用上了。

“诸位要一道听听吗?”张汤含笑的询问。一众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里头的事怕是不简单。

“我想听。”刘徽表明态度,她是想听,“如铁尚书所言,当年初见时,周中尉命悬一线,若非我手里有医术不错的人,怕是……”

话点到即止,倒也不用非说透不可。

但都是明白的。

方才控诉周五或许品行不端的人,瞬间没了声。

能让张汤道出另有内情的事,不可能有假。

出手对付周五的人,以为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想要查明推翻,间隔二十年,好些人都在想,那么远的事,他们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过于担心整不死一个周五。

女官。

暂时对付不了刘徽,先从她手下的人开始入手。看她能如何。

结果张汤早在周五到刘徽身边时,本着为君分忧的原则,已然把周五查了个底朝天。诸事都留有案底,想凭空捏造,含血喷人,不可能。

好好的一步棋,怎么走成死棋了呢?

一时间望向张汤的眼神,好些人都透着复杂。

张汤赶紧道:“公主放心,宫中有卷宗,廷尉府有,臣手里也有一份。”

三份,有谁能再想办法把三份东西全烧了吗?

“那正好。请父皇许从宫中调出。”刘徽一听宫里也有,一个两个查案的人,都聪明得很,该防的早防着了,谁也别想销毁证据。

“臣等也想看看。”不行,张汤纵然早年查查出一些事,也要找人验证一番。底下的臣子好不空才等到一个让刘徽不好过的机会,绝不能轻易放过。

刘徽懂他们的意思,冷笑一番。

难不成他们以为,她既然察觉有事,就没有派人前去查过?

“正好,当年本宫发觉周五身上有伤,也派人前去查明情况。有人跑得快,否则……”刘徽冒出此话,张汤?

“据本宫所知,韩坤此人当年对周五非打即骂。而且,当年周五身上有伤,是因为被他动手打落了一个孩子。若非当年周五捉住机会逃了出来,周五已然死了。敢问张中书令查到的是不是同样的内容?”怕是谁也没有想到,刘徽当年的年纪竟然也派人去查过周五的。望向刘徽的眼神都透着慎重。

张汤也不掩饰眼中的惊讶,“正是。”

“一个打骂妻子,等同于杀人的人。与其说周五抛妻弃子,难道不更应该说她在逃命?既然张中书令早年查明过周中尉所受的折磨,烂到骨子里,连对妻儿都能下毒手的人,才是真正的品行不端。再让这样的人为官为吏,那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大汉朝无可用之人?请父皇夺其官位,另,许他们二人和离。”刘徽顺势而提出,把韩坤解决,周五能松口气。

“长公主,富足不可弃。公主怎么能张口让人和离。”一听刘徽提出的要求,都急忙的出言阻止,不能真按刘徽说的让他们和离了。

要是周五和韩坤和离了,那就不好拿捏。

刘徽冷笑的道:“若你能受周五之苦而不言和离,便不需要和离。本宫代为打你一顿如何?”

挨了打,连孩子都打没了,不和离是要等死吗?当年要不是韩坤跑得快,刘徽都要把人解决。

听到刘徽的话,把一个两个的都惊得不轻。

“好了。夫妻间的事也要闹到朝堂之上吗?”刘彻的话让所有人的争论都不得不停下。

“父皇。”刘徽唤一声,想不到刘彻会站在别人那一边,还是无理之人。

“忘记朕叮嘱你的话了?”周五的事,胶西王刘端的事,放一放,等到封禅之后再提。刘彻叮嘱过刘徽。

刘徽想,刘端犯下的错可以慢慢算账,眼下周五让那一对父子缠上,刘彻的态度是由着他们夫妻间决定和不和离的事。

傻子都不可能同意和离一事。韩坤在当年不同意和离,如今更不可能同意。

刘彻让他们自行解决,那就是偏袒。整个天下的官员哪怕面对周五把人告上公堂提出和离一事,都不可能敢让他们和离。

“父皇。”刘徽再唤一声,希望刘彻可以改主意,至少不要那样为难周五。她受的苦够多了,逃了二十年,原以为可以逃掉了,想不到还会有再遇上的一天。

当年的周五无依无靠,没有一个人帮她,她绝望无比。

如今,周五于大汉有功,不应该连和离都不能。

刘彻再一次看向刘徽道:“朕的话,你不听?”

此言所透露出的警告意味,在场的人都听懂了。因而都兴奋了!

终于,刘彻也有容不得刘徽的时候了吗?

刘徽最好为了一个周五和刘彻吵起来,吵得不可开交,好让他们父女之间生出隔阂!

哎哟,多少年了,他们做梦都想等到这样的一天。可惜,一直没能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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