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湖的水面映着晨光，莲叶间浮动着细碎的金斑。一群锦鲤穿梭于水草之间，鳞片闪烁着朱红、金黄、银白的华彩，宛如流动的琉璃。
而在这片绚烂之中，一尾漆黑的锦鲤静静悬浮在阴影处。
他的鳞片没有光泽，像被夜色浸透的墨玉，沉郁而孤独。
\"快看，又是那个黑家伙。\"一尾红鲤甩动尾鳍，故意掀起水波，将小黑鲤推向尖锐的岩石。
\"真晦气，每次靠近他，修炼都变慢了。\"另一尾金鲤轻蔑地瞥了一眼，领着鱼群游走。
小黑鲤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沉入更深的水域。
从破卵而出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一样。兄弟姐妹的鳞片鲜艳夺目，唯有他，通体漆黑，像是被夜色诅咒。
灵湖里的生灵都避着他——锦鲤们嫌他丑陋，老龟说他命格古怪，连水草间的虾蟹都窃窃私语，说他是不祥之物。
他试过融入鱼群，可每一次靠近，换来的只有驱逐和讥讽。
\"黑色是死亡的色彩。\"金鲤曾冷笑着说，\"你这样的怪物，不该活在这里。\"
日复一日，小黑鲤习惯了孤独。
他不再试图靠近鱼群，只在夜深时浮上水面，望着倒映的星辰发呆。偶尔，他会游到湖底的沉船残骸旁，那里没有人会驱赶他。
直到那一天。
夏至的暴雨来得突然，湖面翻涌，暗流湍急。小黑鲤本能地潜入深处躲避，却被一股奇异的水流卷住，拖向湖底的裂缝。
他拼命挣扎，可那股力量太过强大，眨眼间，他便被拽入幽暗的通道。
冰冷、黑暗、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水流终于平缓。小黑鲤虚弱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陌生的水域。
这里的水……不对劲。
碧绿，清澈，却沉重得可怕。他轻轻摆动鱼鳍，却发现自己游得异常艰难，仿佛整片水域都在压制他。
更诡异的是，水面之上，浓雾遮蔽了天空，不见日月。
\"这是哪里……\"
他惶惑地环顾四周，忽然，水底传来一阵沉闷的震动。
小黑鲤低头看去，瞳孔骤缩——
江底深处，盘踞着一座山岳大小的黑影。
那是一只玄龟。
龟壳上刻满古老的纹路，每一道沟壑都仿佛流淌着岁月的痕迹。
龟壳周围散落着无数骸骨，有人形的，有兽形的，全都漆黑如炭，像是被某种力量腐蚀殆尽。
本能告诉小黑鲤——逃！
可就在这时，龟壳边缘的一处凹槽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里光滑平整，大小刚好能容纳他。更奇怪的是，他竟从心底生出一丝莫名的亲近感。
犹豫片刻，小黑鲤缓缓游近，小心翼翼地钻入凹槽。
龟壳温凉如玉，接触的瞬间，一股暖流涌入体内，连身上的旧伤都开始愈合。疲惫如潮水袭上大脑，他渐渐合上眼，沉沉睡去。
他并不知道，在他睡熟后，玄龟那双闭合了数百年的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小黑鲤醒来时，四周依旧昏暗。
水流比灵湖更沉，更静，仿佛时间在这里凝滞。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凹槽，发现玄龟仍一动不动地伏在江底，如同一座沉寂的大山。
\"它……是活的吗？\"
他壮着胆子游近龟首，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玄龟紧闭的双眼和布满皱纹的眼睑。
龟颈上的鳞片泛着青铜色的光泽，每一片都刻着细密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小黑鲤好奇地用吻部碰了碰其中一片鳞——
\"轰！\"
江水突然翻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掀翻。他惊恐地翻滚数圈，直到撞上一块突出的岩石才停下。抬头时，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竖瞳。
那双眼大如灯笼，冰冷、威严，仿佛能洞穿灵魂。
\"小东西，\"玄龟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低沉如雷鸣，\"谁允许你触碰本座的鳞？\"
小黑鲤僵住了，鱼鳍不自觉地颤抖。他想逃，可身体不听使唤，只能呆呆地悬浮在水中。
玄龟缓缓伸颈，鼻息搅动水流，带起一串细密的气泡。它打量着眼前的小黑鲤，目光在那漆黑的鳞片上停留片刻。
\"墨鳞鲤……竟能活着进入黄泉渡江。\"它低语，语气中透着一丝诧异，\"有趣。\"
小黑鲤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不是故意打扰您……\"
玄龟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似乎又要陷入沉睡。小黑鲤松了口气，正要游开，却听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从何处来？\"
\"灵湖，\"小黑鲤小声回答，\"我被暗流卷到这里……\"
\"灵湖？\"玄龟的眼皮微微抬起，\"那群锦鲤的领地？\"
小黑鲤低下头：\"是……但我不属于那里。\"
玄龟沉默片刻，忽然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小黑鲤摇头。
\"黄泉渡江。\"玄龟的声音带着某种古老的韵律，\"碧波荡漾八千里，横渡迷雾隐生死……这里的水，连羽毛都浮不起。\"
小黑鲤这才注意到，江底散落的骸骨上连一丝水藻都没有，干净得诡异。
\"那您……\"他鼓起勇气问，\"您为什么住在这里？\"
玄龟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本座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答案。\"
小黑鲤似懂非懂，但直觉告诉他不要继续追问。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我能……暂时留在这里吗？\"
玄龟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合上眼，巨大的身躯再次归于静止。
小黑鲤把这当作默许，小心翼翼地游回龟壳凹槽。这一次，当他贴着龟甲入睡时，隐约感到一股温和的力量包裹着自己，像是被某种古老的存在守护着……
小黑鲤在龟壳凹槽里醒来时，发现江水泛着淡淡的蓝光。他好奇地游出栖身之所，看见无数发光的微粒悬浮在水中，像星辰坠入了江底。
\"这是月华精粹。\"江问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小黑鲤差点撞上龟壳，\"每逢满月之夜，黄泉渡江便会吞吐天地灵气。\"
小黑鲤这才注意到，玄龟不知何时已经昂起头颅，正仰望着根本无法透过浓雾看见的月亮。江问张开巨口，那些蓝色光点便如受到了召唤向他口中汇聚。
\"你也试试。\"江问忽然说道。
小黑鲤愣住了：\"我？\"
\"墨鳞鲤天生亲近灵力。\"江问的尾巴轻轻一扫，卷起一道柔和的水流，将几粒光点推到小黑鲤面前，\"吸纳入体，运转周天。\"
小黑鲤学着江问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吞下一粒光点。刹那间，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腹部炸开，顺着脊椎流遍全身。他的鳞片微微颤动，竟泛起一层幽蓝的光晕。
\"很好。\"江问的声音罕见地带着赞许，\"继续。\"
就这样，在玄龟的指导下，小黑鲤开始了第一次真正的修炼。他贪婪地吸收着月华精粹，感觉身体越来越轻，思绪却越来越清晰。
那些曾经听不懂的水族语言，现在居然能明白其中的含义；那些模糊的记忆，也变得鲜明起来。
当最后一粒光点被吸收殆尽时，小黑鲤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小家伙天赋不错。\"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能理解江问话语中更深层的含义——那不是普通的水族交流，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传音！
\"师、师父！\"小黑鲤激动地绕着玄龟游了一圈，\"我能听懂您说话了！\"
江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灵智初开而已，离真正的修炼还差得远。\"说着，他突然伸出一根爪子，轻轻点在小黑鲤的额头上。
刹那间，无数陌生的画面涌入小黑鲤的脑海：浩瀚的星海、巍峨的仙宫、惨烈的战场...最后定格在一片血色的江水上，水底沉浮着数不清的尸骸。
\"这是...\"
\"修真界的真相。\"江问收回爪子，\"既然你已开灵智，就该知道这世界的残酷。\"
小黑鲤还沉浸在震撼中，却听见江问继续说道：\"从今日起，每日辰时随我修炼。
若敢懈怠...\"玄龟突然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利齿，\"本座不介意多一顿点心。\"
小黑鲤吓得鳞片都炸了起来，但很快发现江问眼中带着戏谑。他大着胆子问道：\"师父，为什么收留我？\"
江问沉默片刻，望向江水上永恒的浓雾：\"因为你和我一样...都是被遗弃的。\"
这句话在小黑鲤心中激起阵阵涟漪。他突然明白，这位看似威严的玄龟妖尊，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