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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国时期,吴国富春江畔,有个叫富阳的县城。县城外几十里,散落着几个小村子,炊烟袅袅,鸡犬相闻,一派田园风光。可就在这看似平静的村子里,却住着一个让邻里既敬畏又有些疏远的妇人,人称“马势妇”。

马势妇本姓蒋,嫁给了村里姓马的庄稼汉,便得了这么个称呼。她模样周正,手脚也麻利,平日里见了人,总是低眉顺眼地笑一声,看不出半点特别之处。可怪就怪在,每当村里有人病重,眼看要不行的时候,马势妇就会出事。

她不是头疼脑热,也不是摔着碰着,而是会突然间像丢了魂儿一样,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下,然后陷入一种深不见底的沉睡。这觉睡得极沉,任凭她丈夫马大憨怎么掐人中、喊名字,她都毫无反应。不吃饭,不喝水,就像一具没有生命的躯壳。

村里人一开始都以为她得了什么怪病,可时间长了,就发现了一个规律。马势妇这一睡,少则两三天,多则四五天。而她醒来的时候,村里那家病重的人,往往也就咽了气。

更邪门的是,她醒来之后,像是做了一场大梦,能把那死去的人临终前的情景说得一清二楚。比如谁谁谁最后穿的是什么衣服,床边围着哪些人,说了什么遗言,甚至屋里点了什么灯,窗外的风是往哪个方向吹的,都分毫不差。

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惊奇,背地里议论纷纷。可渐渐地,这事儿就传开了,添油加醋,越传越玄乎。有人说马势妇不是睡着了,是魂儿离了体,跑到阎王爷那儿当差去了,专门负责勾魂。也有人说,她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成了阴间的“信使”。

这些话传到马势妇自己耳朵里,她只是淡淡一笑,从不承认也不否认。她的丈夫马大憨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听多了这些闲言碎语,心里也犯嘀咕。他问过媳妇好几次:“你那几天到底去哪儿了?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去……去勾人魂了?”

马势妇每次都摇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疲惫和迷茫:“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困,眼皮一沉就睡过去了。醒来后,脑子里就多了一些事,像是亲身经历一样,但又隔着一层雾。”

马大憨不信,他觉得媳妇有事瞒着他。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平白无故睡上好几天,还能知道别人家里发生的事?这太不合常理了。他心里又急又怕,怕媳妇真是什么妖邪,怕哪天官府知道了,会把她抓走烧了。可他看着媳妇平日里温柔贤惠,操持家务,孝顺公婆,又实在没法把她和那些可怕的传说联系起来。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马势妇的“特长”让她成了村里一个特殊的存在。有人家丢了东西,会悄悄来问她,能不能在“睡着”的时候帮忙找找。有人想知道远方亲人的死活,也会拐弯抹角地来探口风。马势妇大多时候只是笑笑,说自己的身子不由己,想去哪儿、去不去,都由不得自己。

直到那年秋天,村里发生了一件事,才让所有人真正见识到了马势妇的“厉害”。

村东头住着一户姓王的人家,家主叫王老五,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平日里能扛着三百斤的麻袋健步如飞。可就是这么个铁塔似的汉子,一天早上起来,突然就觉得浑身发软,头重脚轻,一头栽倒在床边,起不来了。

请了郎中来看,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只说是“邪风入体”,开了几副驱寒的方子。可药喝下去,王老五的病不但没好,反而一天比一天重。短短几天,人就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嘴唇发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王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神拜佛,都不管用。村里人看着王老五的样子,都私下里摇头,觉得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就在王老五病倒的第三天,马势妇又“犯病”了。

那天下午,她正在院子里喂鸡,喂着喂着,手里的瓢“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身子晃了晃,眼神就散了,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马大憨正在田里干活,邻居赶紧跑去把他叫了回来。

马大憨把媳妇抱到床上,又是掐虎口,又是用热毛巾敷脸,可马势妇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叹了口气,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这又是一次“长眠”。

然而,这一次,和以往有些不同。马势妇睡下后,嘴里开始含含糊糊地说话,声音很轻,像是梦呓。

马大憨凑过去,把耳朵贴在她嘴边,隐约听见几个词:“王老五……去杀他……魂……太硬……”

他心里“咯噔”一下,汗毛都竖了起来。杀王老五?媳妇的魂魄去杀王老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想摇醒媳妇问个明白,可又怕打断了她,让她醒不过来。他只能守在床边,心惊肉跳地听着。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马势妇的梦话断断续续,说的内容也越来越清晰。

“……又去了一次……还是不行……他的魂魄像块铁,我的刀砍不进去……”

“……烦死了,这个差事真不好办……阎王爷非让我来……”

“……他家门槛太高,我绊了一跤……”

马大憨听得头皮发麻,这些话让他不得不相信,那些传说或许都是真的。他的媳妇,真的在睡着的时候,变成了另一个“她”,一个在阴间行走的“勾魂使者”。

第三天夜里,马势妇的梦话内容突然变了。

“……算了,杀不了他,我去他家玩玩吧……嗯,他家灶房挺暖和……”

“……咦,一个小丫头片子,端着水过来,走路不看路,撞到我了……”

“……好大的胆子!还敢瞪我?看我打你!”

说到这里,马势妇猛地抬起手,在空中虚拍了一下,嘴里“哼”了一声。

就在她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村东头王老五家的灶房里,发生了一件怪事。

王老五的婢女小翠,正端着一盆热水,准备给主人擦身。她这几天也累得够呛,精神恍惚,走到灶台边时,不知怎么的,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一扑。可她并没有摔倒,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推了一把,重重地撞在灶台上,然后“啊”都没喊一声,就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王家人听到动静冲进来,看到小翠躺在地上,脸色青紫,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们吓坏了,又是掐人中,又是往嘴里灌凉水,折腾了半天,小翠才悠悠地转醒。

醒来的小翠,眼神里满是惊恐,浑身抖得像筛糠。她断断续续地告诉王家人,她刚才端着水走得好好的,突然感觉眼前一花,好像看到一个穿着青衣服的女人影儿一闪而过,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就推了她一把,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王家人听得面面相觑,屋里明明没有别人啊!

再说马势妇这边,在“打”了那个婢女之后,她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不跟你一般见识。”然后就彻底安静下来,睡得安稳了。

第四天清晨,鸡叫三遍,马大憨守得眼睛都红了,床上的马势妇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我睡了几天?”她坐起身,声音沙哑,一脸疲惫。

“四天了,整整四天!”马大憨赶紧端过一碗温热的米粥,“你快喝点东西。你……你这次又去哪儿了?”

马势妇接过粥,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皱着眉头回忆:“梦里乱糟糟的……好像……好像是去杀王老五了。”

马大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试了好几次,就是杀不了他。”马势妇放下碗,揉着太阳穴说,“他的魂魄太厉害了,像一团火,我根本近不了身。我的刀一碰到他,就被弹回来了。”

“那……那后来呢?”马大憨颤声问。

“后来我烦了,就去他家灶房里待着,那儿暖和。”马势妇想了想,继续说,“有个小丫头,走路莽莽撞撞的,撞了我一下,还瞪我。我就顺手给了她一下,她就倒地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马大憨的心上。他想起前几天夜里媳妇的梦话,和现在说的分毫不差。他终于彻底信了,他的妻子,真的拥有一个他无法理解的秘密身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砰砰砰”的敲门声。

马大憨打开门,只见王老五的儿子王二牛一脸惊慌地站在门口。

“马大哥,马大嫂!不好了,出怪事了!”王二牛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是……是小翠!就是我家的那个婢女,她昨天晚上突然晕倒了,刚才才醒过来。醒了她就说,她看到了一个青衣女鬼,还推了她一把!可我们屋里根本没人啊!这不,我爹……我爹他……”

王二牛说到这儿,眼圈一红:“我爹他,刚才突然就好了!刚才还跟我们要水喝,精神头比以前还足!郎中来看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说是……是吉人自有天相!”

马大憨和刚从屋里走出来的马势妇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马势妇走上前,轻声问:“王二牛,你家小翠说,那女鬼在哪儿推她的?”

“就在灶房里!她说她当时正要去灶房……”

马势妇的心猛地一沉。一切都对上了。她去王老五家,杀不了他,便在灶房里“玩耍”,那个婢女无意中“冒犯”了她,她就出手教训了。而就在她“出手”的那一刻,阳间的婢女就真的晕了过去。

“马大嫂,”王二牛看着马势妇,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感激,“村里人都说您……您有神通。是不是您……是不是您救了我爹?”

马势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杀了王老五没成功,反而误伤了他的婢女,这怎么能算救了他呢?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她不是救了他,是杀不了他。”

众人回头,只见村里最年长的张爷爷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了过来。张爷爷年轻时读过几天书,懂些阴阳五行,在村里德高望重。

他走到马势妇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马势妇,你这身子,是‘阴阳体’啊。”张爷爷叹了口气,“睡着的时候,你的魂魄就离了体,被阴差驱使,去做勾魂的活计。这叫‘阴借阳身’。”

他转向王二牛:“你爹王老五,一生为人正直,行善积德,阳气极盛。他的魂魄就像一团烈火,阴间的鬼魅根本近不了身。所以,马势妇的魂魄去勾他,自然是无功而返。”

“那……那小翠呢?”王二牛还是心有余悸。

“小翠是无意中冲撞了正在‘行差’的马势妇的魂魄。阴魂一怒,阳气受损,自然就会晕厥过去。”张爷爷看了一眼马势妇,眼神复杂,“不过,也正因为这次冲撞,惊走了你爹身上的病气,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听完张爷爷的一番话,所有人都恍然大悟。王二牛对着马势妇深深鞠了一躬,嘴里念叨着“谢谢”。马大憨看着自己的妻子,眼神里不再是恐惧和怀疑,而是充满了心疼和怜惜。他终于明白,妻子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和无奈。她不是妖邪,她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从那以后,村里人对马势妇的态度彻底变了。敬畏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理解和同情。大家不再把她当成怪物,而是把她看作一个被命运选中的、行走于阴阳两界的“中间人”。

而马势妇自己,似乎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不再刻意回避谈论自己的“梦境”,有时甚至会提醒村里那些体弱多病的人,多注意身体,多晒晒太阳,补补阳气。

她依旧会在村里有人病重时陷入沉睡,醒来后依旧能说出那些不为人知的细节。只是,她的眼神里,多了一份坦然和一丝悲悯。她知道,自己每次的“沉睡”,都是一场在另一个世界的奔波。她或许无法决定自己的去向,但她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保留一丝属于“人”的温情。

富春江的水,依旧日复一日地流淌。马势妇的故事,也成了村里代代相传的传说。人们都说,马势妇不是鬼,也不是神,她只是一个被阴阳两界都拉扯着的、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妇人。她的存在,让那个小小的村庄,多了一层神秘而温暖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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