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天宫,瑶池的莲花正开得热闹,粉白的花瓣上滚着仙露,映得满池都是珠光。往年此时,瑶池宴上摆的都是千年一熟的蟠桃、万年一酿的仙酒,可今年天帝却下了旨:让五味坊的凡菜也上宴席。
消息传开,仙官们炸开了锅。御膳房的总领仙厨把玉锅铲摔在地上,碎成了三瓣:“瑶池宴是天宫最尊荣的宴席,摆上凡世的腌菜腊肉,是要让三界笑我们天宫没规矩!”文曲星摇着折扇,在凌霄殿的柱子上题字:“俗味登仙宴,雅道失其真”,字里的墨气都带着不满。
林七和阿青正往瑶池搬凡世的陶瓮,瓮里是张婶新腌的芥菜,上面压着块凡世的青石板,石板缝里还嵌着点凡土。“凡菜进瑶池,不是让它们攀高枝,”林七擦着汗,“是让仙凡的味道能坐在一张桌上,就像凡世的邻里,你送我碗咸菜,我给你块糕点,日子才能热乎。”白泽叼着根凡世的玉米,玉米粒饱满得发亮,是阿禾从打谷场选的,它啃得正香,玉米须粘了满脸。
雪璃用冰魄铃冻着凡世的井水,水里面泡着凡世的莲子——是她从凡世的荷塘里采的,莲心带着点苦,却最能解腻。“瑶池的仙食太净了,”她往水瓮里加了把凡世的荷叶,“就像天宫的云,看着好看,却抓不住,凡菜带着土气,能让人记得自己从哪来。”铃音晃了晃,井水竟泛起圈圈涟漪,映出凡世的农家宴:矮桌上摆着大碗的炖菜,孩子们围着桌子抢玉米,老人眯着眼喝着粗茶。
姜瑶光展开星盘,星力顺着瑶池的玉阶流进宴席的石案,在案上画出个“味灵纹”:“这纹路能让凡菜里的记忆显出来,就像听风榭的音纹能让声音发光,吃着凡菜,就能看见做这菜的人心里的念想。”她指尖一点,纹路上的光点跳起来,落在凡世的粗瓷碗上,碗沿竟映出张婶在凡世的灶台前擦汗的身影。
宴席当天,瑶池里挤满了看热闹的仙神。酒仙抱着他的仙酿壶,见阿青把盘凡世的韭菜盒子摆上主桌,盒子的褶子里还沾着点面粉,忍不住嗤笑:“这凡物能有仙酒醉人?我这壶酒,一口就能让人醉三千年。”说着就往嘴里倒,可酒刚到喉咙,就被阵香味勾得咽了下去——那是阿青刚蒸好的糯米排骨,排骨上裹着凡世的糯米,蒸得油亮亮的,糯米吸足了肉香,在粗瓷盘里冒着热气。
天帝坐在宝座上,看着案上的凡菜:有雪璃用冰魄镇的凡世凉粉,上面撒着凡世的蒜泥;有阿木用凡世的南瓜雕的莲花灯,灯里盛着凡世的小米粥;还有张婶炖的海带排骨汤,海带是凡世的,排骨也是凡世的,汤面上飘着层薄薄的油花。“众仙家尝尝吧,”天帝拿起双凡世的竹筷,是阿木用凡世的竹子削的,筷尾还留着竹节,“别总想着仙凡有别,味道是不会骗人的。”
他夹了块海带,放进嘴里慢慢嚼。汤里的暖意刚散开,眼前竟闪过幅画面:凡世的海边,有个老渔民正给孙子炖海带汤,边炖边说:“多吃点,长力气,以后好打渔。”天帝愣了愣——那是他未成仙时,祖父常对他说的话。
这下,仙官们都按捺不住了。司命星君捏着竹筷,夹了口韭菜盒子,刚咬开,就看见凡世的田埂上,有个农妇正给耕地的丈夫送午饭,韭菜盒子用粗布包着,还带着体温。“这味道……”他眼眶红了,“和我凡世的娘子做的一模一样。”
御膳房的仙厨躲在柱子后面偷看,见酒仙抢着喝凡世的玉米粥,粥里放了雪璃用冰魄冻的冰糖,甜丝丝的,酒仙喝得直咂嘴:“这粥比仙酿暖肚子,喝了心里不发空。”仙厨忍不住走出来,拿起个糯米排骨,犹豫着咬了口,糯米的黏、排骨的香混在一起,竟让他想起自己在凡世当学徒时,师傅偷偷塞给他的那碗排骨饭。
“凡菜……也不是那么差。”他嘟囔着,又拿起个韭菜盒子,这次没躲,就坐在石案边吃了起来。
宴席过半,张婶提着竹篮来了,篮子里是刚烙好的葱油饼,饼上撒着凡世的芝麻,还冒着热气。“我给大伙添道菜,”她笑着把饼摆在天帝案前,“这饼要趁热吃,凉了就没那股葱香味了。”她的围裙上还沾着凡世的面粉,站在珠光宝气的瑶池里,竟一点也不突兀。
有个年轻的仙娥,吃着葱油饼突然哭了:“我在凡世时,娘总在我上学前烙这个,说葱能让人聪明。”她抹着眼泪,饼渣掉在地上,竟长出棵小小的葱苗,苗叶上挂着凡世的露珠,映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正追着母亲要葱油饼。
姜瑶光指着葱苗对众仙说:“凡菜里藏着的不是俗,是日子。仙神们活了千万年,记不清自己走过的路,可一口凡菜,就能让人想起自己是谁,从哪来。”星盘里的光点忽然都飞起来,落在每个仙官的碗里,碗里的凡菜顿时散发出更浓的香味,混着瑶池的莲香,竟让满池的莲花都开得更艳了。
宴席散时,仙官们的袖袋里都鼓鼓囊囊的——有的装着张婶的腌芥菜,有的揣着阿青的玉米饼,还有的把凡世的粗瓷碗都偷偷带走了。御膳房的仙厨拉着阿青的手,红着脸说:“明天……我能去五味坊学学做韭菜盒子吗?”
林七站在瑶池边,看着仙官们互相分享手里的凡菜,笑着对姜瑶光说:“你看,味道比道理更能让人走到一起。仙酿再烈,也醉不了人心,可家常菜里的暖,能让人记一辈子。”远处的五味坊里,张婶正教几个仙娥腌咸菜,笑声混着凡世的烟火气,飘得满天宫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