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七分,冷艳锯被尿意憋醒时,发现张帅的床铺空着。窗外隐约传来\"咚、咚\"的闷响,像是有人在捶打沙袋。
闻鸡起舞,鸡都没叫,这是叫鸡起床的节奏啊。冷艳锯蹑手蹑脚地爬上楼梯,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寒风裹着汗腥味扑面而来。
月光像淬火的钢水浇在训练场上,张帅光着的脊背在冷光下起伏如刀。他后背的淤青已经由绛紫转为青黑,在肩胛骨附近连成一片,活像幅抽象派的战场沙盘。
左肩那块椭圆形的像是被手雷破片刮的,右腰侧的条状青痕分明是战术匍匐时蹭过铁丝网的勋章。
\"三百九十七、三百九十八...\"
计数声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汗珠顺着脊椎沟往下淌,在腰窝处积成小小的咸水湖。作训裤的松紧带早被汗水浸透,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圆斑。
\"慢工出细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又加练?\"
李拥军的影子突然斜切进月光里。他刚结束夜间射击训练,身上还带着硝烟味,95式步枪的背带在肩上勒出两道红痕。一条毛巾抛物线般飞来,正盖在张帅汗湿的后颈上。
张帅没停,手臂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三百九十九...\"
\"刘淮水今晚不是查哨去了吗?\"冷艳锯蹲下来,指尖掠过张帅背上最严重的那块淤伤。结痂的伤口边缘已经泛白,是下午格斗训练时在砂石地上磨的。
\"四百!\"
张帅终于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像台过载的发动机。他抓起毛巾胡乱抹脸,布料摩擦过下巴时带起一阵刺痛——那里还留着战术匕首训练时的擦伤。
\"老刘查哨前说了句话。\"张帅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说我画的板报...\"他抓起地上的军用水壶猛灌两口,喉结滚动着把后半句和着水咽下去。
冷艳锯从兜里摸出管药膏,挤在指尖是薄荷味的。\"说人话。\"
\"说我的迷彩色调像他妈闹肚子拉出来的。\"张帅突然笑了,月光在牙齿上镀了层瓷釉般的冷光。他翻身坐起时,脊椎骨节发出清脆的咔响。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药膏抹在伤处的感觉像被烙铁烫。张帅倒吸冷气的声音有点大,惊醒了趴在单杠上打盹的夜枭,扑棱棱飞向器材室的方向。
远处岗哨的探照灯扫过来,刹那的光明里,冷艳锯看见张帅右手虎口处新旧茧子重叠的纹路——那是握笔和握枪共同雕刻的年轮。
\"明天...\"张帅突然攥住冷艳锯的手腕,\"陪我去趟服务社。\"
\"买颜料?\"
\"买痔疮膏。\"张帅龇牙咧嘴地指着自己大腿内侧,\"老子的裆部磨得比红军过草地还惨。\"
冷艳锯的嘴角抽了抽。他望向中队部亮灯的窗口,刘淮水的身影正映在窗帘上,弯腰查看哨位登记表的姿势像个疲惫的老农。
月光偏移角度,照出窗台上那个插着野雏菊的矿泉水瓶——花朵已经蔫了,但有人新换了清水。
\"再加五百个深蹲。\"李拥军突然站起来,\"我陪你。\"
张帅愣了两秒,抓起毛巾甩过去:\"你他妈比刘淮水还变态!\"
但两人还是走向了单杠区。月光下,两个剪影开始同步起伏,作训裤摩擦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
岗哨上的新兵揉揉眼睛,恍惚觉得那两根晃动的单杠像是巨型钟表的指针,正丈量着军营里某种隐秘而坚韧的成长节奏。
张帅接过毛巾擦了把脸,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习惯成自然。现在不挨揍我反而睡不着。\"他指了指天台角落的哑铃,\"要不要来组'月光健身'?\"
哑铃片上凝结的霜花在月光下闪闪发亮。冷艳锯注意到其中一个哑铃的把手上沾着暗红色污渍,不知道是铁锈还是血迹。
次日傍晚,夕阳如血,余晖洒在军营的食堂里,给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晚饭时间到了,学员们像往常一样排队打饭。然而,今天却有一个人打破了常规——张帅。
他一改往日的懒散,居然主动跑到厨房帮忙。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惊讶,尤其是他的同学们,他们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张帅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忙碌着,终于,他端着一大盘红烧肉走了出来。只见他快步走到刘淮水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多打的红烧肉全部扣进了刘淮水的碗里。
“报告教官!”张帅的声音响亮而清脆,他的敬礼标准得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您指导我训练辛苦了,请吃肉!”
刘淮水看着碗里堆积如山的红烧肉,不禁眯起了眼睛,手中的筷子在肉块上轻轻戳了戳,似笑非笑地问道:“下毒了?”
“哪能啊!”张帅连忙摆手,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活像个卖假药的江湖郎中,“我家开矿的,回头给您寄两斤冬虫夏草补补。”
他的话一出口,食堂里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冯大嘴被米饭呛得满脸通红,他一边咳嗽,一边凑到冷艳锯耳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孙子被揍开窍了?”
冷艳锯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张帅那殷勤的背影上,突然想起了他入伍时的模样。
那时的张帅,还是个满脸青涩、懵懂无知的少年,与现在这个油嘴滑舌、阿谀奉承的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那个戴着劳力士来报到,因为嫌弃伙食把餐盘扣在炊事班长头上的狂少,现在居然学会给教官的茶杯里偷偷放枸杞了。
周末的休息时间,张帅把冷艳锯拉到器材室。他从袜子里掏出半包皱巴巴的\"玉溪\",神秘兮兮地说:\"知道为什么我能搞到这个吗?\"
没等冷艳锯回答,张帅就自问自答:\"我给洗衣房修好了洗衣机。\"他得意地晃了晃香烟,\"现在全楼的洗衣机坏了都找我,这是报酬。\"
冷艳锯看着这个曾经连袜子都要勤务兵洗的富二代,此刻正娴熟地用通条疏通堵塞的排水管,突然觉得有些魔幻。
\"看这个。\"张帅从工具盒底层摸出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记着:
「刘教官:爱喝铁观音,周三心情最差
童教官:右膝有旧伤,阴雨天别惹
炊事班彭嘉神:女儿高失恋,可代写情书换鸡腿...」
\"这叫《生存指南》。\"张帅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狡黠的光,\"在缅北人民军,挨揍是必修课,但怎么少挨揍是选修课——我选满分。\"
坐看云起处,臭味相投机,深夜的厕所成了最佳谈心场所。张帅蹲在隔间里吞云吐雾,声音隔着门板闷闷地传来:
\"知道我家草场上怎么驯野马吗?先饿三天,再给半饱,等它学会低头吃槽里的料,再套缰绳就容易了。\"
冷艳锯靠在洗手池边,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淤青:\"所以我们是马是驴,是骡子?\"
\"不,我们是刀。\"张帅推开隔间门,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格外清醒,\"好刀要经过千锤百炼。只不过...\"他弹了弹烟灰,\"有些人成了利刃,有些人成了废铁。\"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照在张帅肋骨处的淤伤上,那形状 oddly 像个马蹄印。
有约同来过夜半,闲吹牛皮落黄泥。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得像他们走过的这段淬火之路。
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人民大军。远处的训练场上,新一批学员正在重复他们曾经的苦难,而张帅的《生存指南》已经悄悄流传到了下一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