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风殿内,杨曦一个人坐在窗边。
嫁给他……
这三个字,像是有着无穷的魔力,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炸得她晕晕乎乎,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将脸埋进双膝,滚烫的脸颊能灼伤自己。她不敢去想,不敢去信,幸福来得如此突然,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可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地向上扬起。
原来,他不是不知道。
原来,他什么都安排好了。
那个平日里看起来玩世不恭,总爱逗弄自己的坏家伙,其实……把一切都放在了心上。
不过两日,一则消息如惊雷般在长安城的上流圈子里炸开。
英国公李积,亲自上疏,言辞恳切,称与东宫女官杨曦一见如故,甚喜其品性,欲收为义女,望陛下恩准。
李世民当庭览奏,龙颜大悦,大笔一挥,不仅准了,还赏赐了无数金银绸缎,并命宗正寺以郡主之礼,为英国公府操办认亲大典。
一时间,满城哗然。
所有人都懵了。
尤其是那些正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家女儿送进东宫的世家大族。
崔府。
家主崔民干正在书房静心练字,管家匆匆进来,将此事一说。
崔民干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一滴浓墨,便在洁白的宣纸上晕染开来,毁了整幅字。
他缓缓放下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污迹,许久,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李积……好一个英国公!好一个大唐军神!”
他挥了挥手,让管家退下。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人,眼神阴沉得可怕。
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杨曦,摇身一变,成了英国公的义女,半只脚踏进了郡主的行列。这要不是为了太子纳妾之事,他把崔字倒过来写!
这些个狗东西啊,自己没女儿,认也要认一个,可真是厚颜无耻!
......
立政殿内,暖香袅袅。
长孙皇后正含笑看着坐在下首的武士彟夫人杨氏。
“本宫听闻,武夫人将府中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今日一见,果然是位贤内助。”长孙皇后语气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杨氏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娘娘谬赞了,臣妇愚钝,不过是尽些本分罢了。倒是臣妇家那小女媚娘,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成日里将太子殿下在报上刊发的文章,工工整整地抄录下来,日夜诵读,嘴里念叨的,也全是殿下的仁德与智慧。”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长孙皇后的神色,见她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便继续道:“臣妇还训斥了她几句,说她一个小姑娘家,不学女红,成天关心这些国家大事做什么。可她却说,太子殿下乃是天纵奇才,读殿下的文章,胜过读万卷死书。唉,臣妇也是拿她没办法。”
这番话,看似抱怨,实则句句都在点子上。
长孙皇后何等聪慧,哪里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哦?竟有此事?可见我家高明,确实有几分不凡之处。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说起来,本宫也听闻,高明对你家媚娘,也是颇为看重,还曾亲手赠过一块玉佩?”
杨氏心中一喜,暗道有戏,连忙道:“正是。那孩子,将太子殿下所赠玉佩视若珍宝,片刻不离身。时常进出东宫,也是蒙太子妃殿下不弃,许她去陪着解解闷。”
一问一答间,所有信息都恰到好处地传递了过去。
长孙皇后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武家,虽是新贵,但武士彟也算老实本分,这位武媚娘更是个出了名的聪慧伶俐,最关键的是,她是太子自己看重的人。
“媚娘,是个好孩子。”长孙皇后最终开口,一锤定音,“这样吧,改日,让她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也想瞧瞧,是怎样一个灵秀的丫头,竟能让我儿如此另眼相看。”
杨氏闻言,激动得差点失态,强忍着狂喜,起身深深一拜。
“臣妇,替小女谢过皇后娘娘天恩!”
......
长安城最近有些怪。
最新的《大唐日报》头版头条,居然不是报道太子殿下又有什么惊天之举,也不是刊登大唐皇家大学和大唐皇家银行之类的,而是用整整一个版面,图文并茂地介绍起了吐蕃。
文章的标题起得很大气——《高原明珠,大唐西陲的人间仙境》。
文章里,把吐蕃描绘成了一个遍地是宝的人间仙境。说什么那里天高云淡,草场肥美,牛羊壮硕得能撞死老虎;说什么雪山融水灌溉出的青稞,酿出的酒醇香无比;更离谱的是,还说那里的地底下埋藏着数不清的珍奇矿产,什么金矿、银矿、玉石矿,就跟地里的大白菜一样,随便刨一刨就能发家致富。
文章的笔触充满了煽动性,字里行间都在暗示,如今的吐蕃都护府,那就是一片等待开发的处女地,是冒险者的天堂,是穷苦百姓翻身的希望。
这报道一出来,整个长安城都炸了锅。
西市的一家茶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地念着报纸,底下的茶客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嘿,我说老张,这报纸上说的是真的假的?吐蕃那地方,不是被咱们房二爷给搬空了吗?怎么听着,倒像是个搬不完金山银山?”一个壮实的汉子,满脸疑惑地问着邻座的同伴。
被称作老张的货郎咂咂嘴,摇头晃脑地分析道:“你懂什么!这叫此一时彼一时的。以前那是松赞干布那蛮子不会经营,好东西都藏着掖着。现在成了咱们大唐的地盘,太子殿下派人一勘察,宝贝不就都出来了吗?”
“有道理!”旁边一个刚从银行里取出利息,正美滋滋数着铜板的小商人插嘴道,“依我看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那就是天上的财神爷下凡!他老人家说哪儿有钱,那儿就肯定有钱!”
此言一出,周围的百姓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一时间,百姓们议论纷纷,看向西边的眼神都变得火热起来。不少人心里都开始盘算,这吐蕃当真是个好去处?是不是该去碰碰运气?房遗爱那小子,当初还是下手不够狠啊,居然留了这么多好东西!
寻常百姓仿佛看到的是发财的机会,而长安城里那些真正的聪明人,看到的却是更深层的东西。
清河崔府。
崔民干捏着那份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书房里,太原王氏的王枳,范阳卢氏的卢植,几大世家的家主齐聚一堂,气氛凝重。
“诸位,都看过了吧?”王枳率先开口,声音干涩,“太子殿下这一手,到底是什么意思?”
卢植皱着眉头,沉声道:“敲山震虎?还是声东击西?不对啊,我是实在是看不懂。刚把人家国库搬空,灭了人家的国,转头就把吐蕃夸上了天。这……不合常理。”
“哼,不合常理?”崔民干冷笑一声,将报纸扔在桌上,“太子殿下做的事,什么时候合乎过常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皇宫的方向,缓缓说道:“他这是抬高吐蕃的价值,在百姓心中种下一颗‘那里是宝地’的种子。然后呢?他想干什么?把我们这些世家都赶到吐蕃去不成?”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心中一凛。
卢植摇了摇头:“应该不至于。我等根基皆在中原,岂会轻易动摇。我倒是觉得,太子殿下,恐怕是要有大动作了。只是我们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崔民干没有说话,但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就在整个长安城都在为这份报纸而议论不休时,秋收的日子,悄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