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水巷的战斗尘埃落定，但那股混合着铁锈、生石灰、檀香凝胶以及若有若无腥甜的复杂气味，依旧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像一条冰冷的蛇，提醒着众人刚刚经历的诡异。SEA的队员们如同辛勤的工蚁，高效地清理着现场残留的阴气污染源，喷洒着特制的“净祟喷雾”——一种闻起来像过期花露水混合消毒液的东西。
白雨妍扶着诛星在指挥车旁临时支起的折叠椅上坐下。诛星的脸色比巷子深处废弃墙皮的颜色好不了多少，额角的冷汗还没干透，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显然刚才强行催动金光剑气透支不小。
“真不用回局里医疗组？”白雨妍递过去一瓶拧开的能量饮料，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你这脸色，说你是刚从千年古墓里爬出来的我都信。”
诛星接过饮料，小口啜饮着那味道古怪的液体，试图压下喉咙里的腥甜。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无妨，比在IcU被黑水泡着强点。那会儿是真以为自己要去见祖师爷述职了。”
白雨妍翻了个白眼：“少贫。感觉怎么样？”
“像被十头老黄牛从身上碾过去，还附带精神攻击。”诛星实话实说，揉了揉发闷的胸口，“金光咒的反噬比预想的麻烦点，那锈水里的阴气……黏糊糊的，跟掺了沥青似的，驱散起来特别费劲。”他顿了顿，眼神锐利起来，“不过，值了。又一块‘阴煞令牌’碎片，还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嵌在铁管里，靠锈蚀扩散污染，‘先生’这手段，够阴间，也够现代。”
“何止现代，”小王抱着他那台宝贝加固型平板电脑凑了过来，屏幕上是刚刚分析完的管道深处能量峰值波形图，“白队，星哥，确认了！刚才那瞬间峰值，和之前槐树精那块碎片残留的‘阴煞’波段特征吻合度高达92%！这玩意儿就是催化这整条巷子变成‘阴间锈水厂’的罪魁祸首！”他把证物袋里那块锈迹斑斑、中间嵌着诡异符文的金属片在两人眼前晃了晃，“看这造型，这‘做旧’工艺，绝对是‘先生’牌限量版阴间周边，纯手工打造，童叟无欺。”
“手工打造？我看是‘尸工’打造还差不多。”旁边一个正在给破邪霰弹枪装填朱砂弹的队员嘟囔了一句，引来几声压抑的低笑。高压环境下的黑色幽默，是SEA队员们的生存本能。
白雨妍没笑，她拿起那块冰冷的碎片，指尖能感受到那微弱的、却极其顽固的阴冷气息在试图钻入皮肤。“嵌在铁管里……利用城市本身的钢铁脉络作为阴气传播的‘血管’……好大的手笔。”她眉头紧锁，“这比单纯埋在聚阴之地更隐蔽，也更难根除。城市地下有多少这样的管道？有多少铁锈正在无声无息地被污染？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七阴养煞局’的另外五个节点，很可能也采用了类似的‘现代化’伪装。”诛星接口道，眼神凝重，“水、锈蚀、甚至可能是……电？”他想起了刚才屏幕上扭曲的鬼脸。
“说到电，”小王立刻来了精神，调出另一份数据，“刚才那些伥鬼通过wIFI和电磁波显形并试图入侵的现象，我们做了初步分析。它们的能量形态发生了某种‘极化’或者‘调谐’，能耦合进特定频段的电磁波！简单说，它们现在不仅能顺着网线爬过来，还能在各位的手机、电脑甚至智能冰箱屏幕上给你表演‘午夜凶铃’真人版！”
“所以以后抓鬼还得先断网？”一个年轻队员苦着脸问。
“不止断网，”技术宅小王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智慧（或者说搞事）的光芒，“我们得开发反制手段！比如，‘天罗’干扰网的升级版——‘净网一号’！高强度定向电磁脉冲，专治各种电子鬼影不服！或者，给所有设备外壳刻上微缩版金光咒符箓？量产可能有点困难……”
“或者，”诛星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带着点天师特有的、看透世事的淡定，“下次行动前，让大家把手机都调成飞行模式？省钱，环保。”
众人：“……”
白雨妍揉了揉眉心，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边是阴间高科技入侵，一边是自家技术宅的赛博捉鬼狂想和天师老爷的“原始”解决方案，这画风越来越清奇了。“行了，电子鬼影的课题回去再议。现在重点是外面那个‘徘徊者’。”她看向负责外围警戒的队员，“老张……那个环卫工，还在西口？”
“在！白队！”队员立刻汇报，“像根生了锈的钉子似的杵在那儿，一动不动，就盯着警戒线里面。我们尝试沟通，他就反复念叨‘水……要来了……’，眼神直勾勾的，绿油油的，看得人心里发毛。而且……”队员咽了口唾沫，“他身上那股味儿……跟巷子里的锈水一模一样！隔着防毒面具都闻得到！”
诛星和白雨妍对视一眼。老张的出现，意料之中，却又带着更深的不祥。
“去看看。”诛星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动作有些迟缓，但眼神锐利依旧。
白雨妍立刻跟上，同时低声吩咐：“行动组，保持一级戒备。技术组，无人机高空监控，生命体征扫描仪对准目标。他要是敢动……”她顿了一下，声音冷冽，“按最高威胁等级处理。”
锈水巷西口，临时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外。
老张穿着那身洗得发白、沾着不明污渍的环卫工制服，像一尊被遗忘在路边的劣质雕塑。他身形佝偻，头发花白杂乱，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浑浊的眼白里，瞳孔深处透着一股幽冷的、非人的绿光，直勾勾地盯着巷子深处，仿佛能穿透层层障碍，看到那被凝胶封堵的管道口。
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铁锈与阴气混合的腥甜气味，比巷子里残留的更加刺鼻纯粹。
“老张？”白雨妍隔着警戒线，保持着安全距离，声音平稳但带着穿透力，“能听到我说话吗？”
老张的头极其缓慢、僵硬地转动过来，颈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双幽绿的眼睛聚焦在白雨妍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水……”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嘶哑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铁皮，“要……来了……”
“什么水？从哪里来？”白雨妍追问。
老张没有回答，只是重复着：“水……要来了……”他的目光越过白雨妍，落在了她身后的诛星身上。那幽绿的瞳孔似乎收缩了一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或者说，是某种被操纵的、程序化的反应。
就在这时，老张那只一直垂在身侧、戴着肮脏劳保手套的右手，极其突兀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如同生锈的机械臂。
“警戒！”白雨妍厉喝，瞬间拔枪对准老张。周围队员的枪口也齐刷刷抬起，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然而，老张并没有发动攻击。他只是用那只僵硬的手，指向了诛星。然后，他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被挤压的脓包，从他口中缓缓涌出！那液体散发着比之前巷中锈水强烈十倍不止的腥甜恶臭，其中还混杂着丝丝缕缕诡异的黑气！
更骇人的是，在这股涌出的污秽锈水中央，赫然包裹着一个东西！
一块碎片！
比他们刚刚在铁管里找到的那块更大，形状更不规则，但上面那个扭曲的、散发着强烈阴煞之气的符文，清晰可见！正是“阴煞令牌”的又一块碎片！
老张，这个被“先生”改造成傀儡的可怜人，竟然成了一个活动的、人肉“快递箱”，专门来给他们送“货”上门！
“卧槽……”不知哪个队员没忍住，低声爆了句粗口。这场景，太邪门，也太恶心了！
涌出的锈水包裹着令牌碎片，并未落地，而是在老张身前悬浮着，如同一个充满恶意的礼物。老张那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诛星，嘴角似乎极其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给……你……”他嘶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裂缝里挤出来。
“小心有诈！”白雨妍立刻提醒诛星，同时对着通讯器低吼，“技术组！分析那锈水和碎片能量场！”
“能量读数爆表！阴煞浓度极高！白队，那锈水是高度浓缩的蚀骨阴气载体！碎片是引信！接触或试图收取都可能引发剧烈爆炸或诅咒爆发！”小王的惊呼声从耳机里传来，带着破音。
诛星眼神冰冷。他当然感觉得到那块碎片上凝聚的恐怖阴煞之力，以及那包裹它的锈水中蕴含的、足以瞬间侵蚀活人血肉骨髓的歹毒。“先生”这是在示威，也是在警告。用老张这个曾经的熟人、现在的傀儡作为工具，更添几分残忍的羞辱。
“怎么办？星哥？”一个队员紧张地问，“这玩意儿像个脏弹！”
强行收取，风险太大。放任不管，老张这个“人肉炸弹”杵在这里，更是隐患。
诛星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胸口的烦闷。他摊开右手手掌，指尖在掌心飞快划动，口中默念真言。没有耀眼的金光，只有一层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炁流在他掌心流转，勾勒出一个微小而繁复的符文。
“凝炁为引，隔空摄物……疾！”
他低喝一声，右手掌心那微弱的符文瞬间亮起一丝毫光，一股无形的吸力精准地锁定了悬浮在锈水中那块令牌碎片！
嗤嗤嗤——！
令牌碎片剧烈震动起来，包裹它的浓稠锈水如同活物般沸腾翻滚，疯狂抵抗着这股吸力！暗红色的锈水试图沿着那股无形的吸力向上蔓延，侵蚀诛星！同时，碎片上那个诡异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幽绿光芒，一股阴冷刺骨的诅咒之力顺着吸力直冲诛星！
诛星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身体晃了晃。强行隔空摄取蕴含如此阴煞之力的物体，对他此刻的状态来说负担太重！
“干扰它！”白雨妍反应极快，瞬间明白了诛星的意图——他要的不是那剧毒的锈水，只是核心的令牌碎片！
“行动组！‘符箓加特林’准备！”白雨妍的命令干脆利落。
只见两名队员迅速从装备箱里扛出一个造型奇特的装置——那是一个多管旋转发射器，枪管粗短，里面填装的不是子弹，而是一枚枚闪烁着微弱金光的、特制的一次性微型符箓！
“目标：包裹碎片的浓缩锈水！饱和覆盖！发射！”白雨妍手指老张身前那团翻滚的污秽。
嗡——！
哒哒哒哒哒——！
那“符箓加特林”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紧接着，枪管高速旋转起来！无数道细小的、拖着金色尾焰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出！每一颗“子弹”都是一枚微缩的“驱邪破煞符”！
霎时间，金光如雨！
无数微型符箓精准地撞入那团翻腾的暗红色锈水中！
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爆裂声响起，如同炒豆！每一枚微型符箓炸开，都爆出一小团炽热的金色光焰，净化着接触到的锈水阴气！那粘稠如血的污秽液体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剧烈沸腾、消融、蒸腾起大股大股带着焦臭味的黑烟！
浓缩锈水的抵抗力量被这突如其来的“符箓暴雨”瞬间打乱、削弱！
就在这金光爆闪、黑烟弥漫的混乱瞬间，诛星眼中精光一闪，掌心那微弱的符文光芒骤然大盛！
“过来！”
咻——！
那块被无数微型符箓爆炸扰乱了阴气包裹的令牌碎片，终于挣脱了锈水的束缚，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瞬间被吸入诛星掌心！
入手冰凉刺骨，一股狂暴的阴煞之力试图钻入经脉！诛星早有准备，掌心那凝聚的符文瞬间收缩，将碎片牢牢包裹、压制！他迅速翻手，将这块烫手的碎片塞进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内部刻满符咒的铅制隔绝盒中！
“封！”
盒子盖上的瞬间，那股令人心悸的阴冷气息被彻底隔绝。
几乎在碎片被取走的同一时间，老张口中涌出的锈水骤然停止。他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幽绿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得空洞无神。紧接着，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绵绵地瘫倒在地，身上那股浓烈的锈水气味也随之消散，只剩下一个普通老人身上特有的、带着点灰尘和汗味的气息。
“老张！”白雨妍立刻上前检查。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呼吸微弱但存在。人还活着，只是极度虚弱，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而且……那非人的状态消失了？
“他被利用了。”诛星看着地上昏迷的老张，声音低沉，“‘先生’用他作为容器和传递工具，消耗了他的生命力。碎片离体，控制解除，但也……油尽灯枯了。”他握紧了手中的铅盒，那里面的碎片依旧散发着冰冷的触感。这已经是第三块了。
小王从指挥车那边跑过来，手里拿着生命体征扫描仪：“白队，星哥！扫描显示目标……呃，老张，生命体征微弱但稳定，之前那种异常高能反应消失了！另外，刚才你们动手时，巷子最里面那个角落……就是有灰白湿痕的地方，能量读数又异常波动了一下！虽然很微弱，但比之前活跃！”
白雨妍和诛星同时转头，望向巷子深处那片被阴影笼罩的角落。
那块不起眼的灰白色湿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比之前……更“湿润”了一点？仿佛刚刚吸收了什么养分。
“又是它……”白雨妍眉头紧锁，“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感觉像个……活的监控探头？还是什么阴气的蓄电池？”
“感觉更像是个‘胃口’很好的垃圾桶。”诛星盯着那湿痕，眼神深邃，“而且，它好像……对我们收集令牌碎片，反应特别大？”
巷口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巷子深处那块“安静”的湿痕，却投下了更深的阴影。这盘棋，“先生”落子的地方，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无孔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