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群的舷灯还未完全隐入星幕，联盟中央大厅的全息穹顶已亮起淡金色的晨光。
戴瑶站在悬浮讲台上，战术服肩章被擦得锃亮——那是阿勇连夜用军靴油帮她打理的，说\"正式场合得有个样子\"。
\"可以开始了。\"阿玲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戴瑶低头，正看见那姑娘抱着终端挤过人群，发梢的咖啡渍在全息灯下泛着暖黄，像朵倔强的小花。
她左手腕还戴着父亲留下的旧银镯，此刻正随着调试终端的动作轻响，\"灵魂共鸣评估系统\"的蓝光在她瞳孔里跳动。
戴瑶注意到阿玲的指尖在微颤。
三天前在临时会议室，这姑娘还红着眼眶说\"我爸的抚恤金被贪了三年\"，现在却把系统核心代码全存在公共星网云盘里。\"每个数据点都能追溯到源头。\"她当时仰着头，睫毛上还挂着泪，\"我要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公平是什么样子。\"
许殇的战戟虚影突然在讲台上凝结。
戴瑶侧头，正撞进他带着凉意的目光。
他抬手，指尖掠过她耳后碎发：\"启动吧。\"战戟尖锋轻触全息操作台，暗红流光顺着台面蔓延，与阿玲终端弹出的翠绿数据流缠绕——那是地府战神传承里的\"灵魂共鸣评估法\"，能穿透古物表层，直触其承载的因果与能量。
台下传来抽气声。
老猎人老周举着探测仪冲上台，他的仪器正疯狂鸣叫：\"这尊青铜鼎！
我之前估的是三百万信用点，现在系统显示......\"他喉结滚动，\"三千万？\"
\"因为它内壁刻着地府司财官的往生咒。\"许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青铜，\"每道咒文都封印着千年香火愿力，足够让三个星际矿星运转百年。\"他看向戴瑶，眼底的阴火早已化作暖熔的赤金，\"你的探测仪只能测物质价值，我的方法......\"他指尖轻点全息屏，鼎身浮现出半透明的咒文光轨，\"测的是真正的'宝藏'。\"
人群开始骚动。
有猎人掏出光脑疯狂记录，医疗兵举着摄像机对准操作台，连向来沉默的守护士兵都挤到前排——阿勇就在其中。
他今天没穿战术服，而是套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左胸别着枚褪色的联盟勋章。
戴瑶记得这枚勋章，三天前在他的储物柜里，和半瓶没喝完的劣质酒、一张女儿的画挤在一起。\"我女儿说，\"他当时红着眼把画递给她，画纸上歪歪扭扭写着\"爸爸是英雄\"，\"我得让她的话变成真的。\"
\"戴小姐。\"
沙哑的男声从左侧传来。
戴瑶转头，正看见阿强。
这个总在联盟会议上摇摆不定的男人，此刻腰板挺得比星舰龙骨还直。
他右手攥着皱巴巴的监察小组申请表，指节发白：\"我申请加入监察组。\"他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台下举着光脑的人群，\"以前我总觉得......谁拳头硬谁说话。
可那天看阿玲把系统代码公开，看老周举着探测仪喊'原来这才是公平'......\"他突然低头，耳尖通红，\"我女儿上个月问我，'爸爸为什么总帮坏人说话'。
我答不上来。\"
戴瑶接过申请表。
纸张边缘有明显的折痕，显然被反复打开又折起过无数次。
她抬头时，正看见阿强眼眶泛红：\"我想做正确的事。\"
\"欢迎加入。\"戴瑶把申请表递给旁边的联盟官员，后者立刻掏出光脑开始录入。
阿强抿着嘴退到监察席，坐下前又回头冲她用力点了下头——像只终于找到归巢的孤鸟。
\"报告！\"
清亮的嗓音穿透人群。
阿勇不知何时挤到了第一排，旧军装的风纪扣扣得严严实实。
他抬手，标准的军礼举到眉梢：\"二等兵阿勇申请接受精神净化治疗，并调往前线守卫岗！\"他的声音在发抖，但每个字都像钉子般砸进地面，\"我曾经为了奖金帮阿财转移赃物，现在......\"他从口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举着\"爸爸加油\"的手幅，\"我想让她知道，她爸爸配得上'守卫'这两个字。\"
戴瑶回了个军礼。
她的战术手套蹭过阿勇勋章的棱角，那枚勋章终于不再沾着酒渍，而是泛着温柔的旧银光泽：\"批准。
治疗舱已经给你留好，前线指挥官今早刚发消息，说需要'知道后悔的勇士'。\"
阿勇的眼泪砸在军装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他转身跑向医疗兵时，戴瑶听见他小声说：\"妞妞，爸爸要当英雄了。\"
全息屏突然闪烁。
阿玲的终端弹出绿色提示，智能分配系统开始自动运转。
青铜鼎的三千万信用点被分成三股：七成进入联盟公共基金，两成划入发现者老周的账户，剩下一成......戴瑶看着数据流最终汇聚到某个匿名账户，心口微暖——那是阿玲悄悄设置的\"受压迫者补偿池\"，专门打给像她父亲那样被克扣抚恤金的普通人。
\"下一件，血玉扳指。\"许殇的战戟轻挑，扳指在全息屏上旋转，\"内含地府阴兵的怨气，需用镇魂香净化三年才能佩戴。
估值......\"他看向戴瑶，眼底浮起极淡的笑，\"按你的规矩，怨气值超过安全线的古物，直接移交联盟研究院。\"
戴瑶点头。
她看见台下有猎人举起光脑拍摄，有议员在偷偷擦眼角，有曾经跟着阿财的小喽啰红着脸把藏了半年的赃物清单塞进举报箱。
晨光透过穹顶洒在她发梢，战术服上许殇的血渍已经洗得发白，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刻进了星网的记忆里——公平的样子，正义的样子，还有......
\"戴小姐！\"
联盟司法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戴瑶转头，正看见两个穿着银灰制服的人押着阿文走进大厅。
阿文的西装皱成抹布，曾经油光水滑的背头乱成鸡窝。
他看见戴瑶时突然挣扎，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嘶吼：\"阿财还藏着......\"
\"嘘。\"许殇的战戟虚影骤然下压。
阿文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瞬间惨白——那是地府战神特有的威压，专破谎言与邪念。
司法官冲戴瑶点头：\"星际司法委员会的船已经在太空港待命，他的所有账户和藏宝库，我们会彻查。\"
戴瑶没说话。
她望着阿文被押走的背影，想起三天前在仓库里，这个议员举着枪抵着阿玲的太阳穴，说\"敢公开系统就杀了她\"。
现在他的枪被熔成废铁，藏在小行星带的赃物正在被一一起获——但真正让她在意的，是司法官最后那句耳语：\"阿财的私人监狱，我们在地下三层找到了二十七个被囚禁的猎人。\"
许殇的手覆上她后颈。
鬼修特有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却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他低头，鼻尖几乎蹭到她发顶：\"怕吗？\"
\"怕。\"戴瑶转身，撞进他带着硝烟味的怀抱。
他的心跳透过防弹衣传来，一下，两下，像极了探测仪发现终极宝藏时的轻鸣，\"但更怕......没机会和你一起，把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全挖出来。\"
全息屏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
阿玲的终端发出警报，系统检测到新的异常能量波动——来自猎户座悬臂的某个废弃星港。
戴瑶抬头，正看见许殇眼底翻涌的赤金，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鬼域断墙上跳动的阴火。
只不过这一次，阴火里有了光。
阿财被押上悬浮囚车时，戴瑶正站在联盟广场的台阶上。
囚车的磁力锁咔嗒扣紧，他突然歪头冲她笑，嘴角扯出一道狰狞的弧度，牙缝里漏出的气音像生锈的齿轮：\"以为锁了我就高枕无忧？
真正的黑暗......\"他喉结滚动，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还没撕开帷幕呢。\"
许殇的指尖在戴瑶后腰轻轻一按。
鬼修特有的凉意在布料下漫开，却恰好压下她窜起的寒意。\"他在试探。\"许殇的声音像淬了霜的青铜，目光扫过囚车的防暴玻璃，\"或者，他确实知道些什么。\"戴瑶望着囚车尾部的蓝光渐远，战术靴跟碾过地面的星尘——那是阿财藏在小行星带的赃物被起获时，从运输船里漏出的。
她摸出光脑，给阿玲发了条消息：\"查阿财近三个月所有加密通讯，重点标记'冥魇''混沌'相关关键词。\"
三日后的捐赠仪式上，戴瑶的光脑贴在联盟公共终端上。
代表三千万信用点的翠绿色数据流涌入\"星环生态基金\"，全息屏同步投射出奥米伽星的画面——那里的荒漠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绿，脱水的孩子们举着清水杯，鼻尖沾着新翻的泥土。
\"戴小姐！\"有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挤过人群，举着用草茎编的戒指。
她的脸还带着营养不良的苍白，却笑得像朵太阳花：\"妈妈说，等我的星球长出森林，要请你来看萤火虫！\"戴瑶蹲下身，让小女孩把草戒套在她战术手套的指节上。
许殇站在她身后半步，战戟虚影隐在西装下，目光扫过人群时，鬼气自动避开了所有善意——这是他最近才学会的\"控制\"。
\"戴瑶女士！\"星际新闻的记者举着光脑冲过来，\"您将价值百亿的宝藏捐出七成，是因为之前阿玲小姐提到的'受压迫者补偿池'吗？\"戴瑶抬头，镜头的红光映在她眼尾。
她想起三天前阿玲抱着终端哭：\"我爸的抚恤金到账了，系统显示是'匿名捐赠'。\"此刻她扯出个带点狡黠的笑：\"毕竟......\"她晃了晃手上的草戒，\"宝藏最该照亮的，是需要光的人。\"
晚宴设在联盟议会厅的穹顶花园。
人造月光漫过爬满星藤的拱门，戴瑶的晚礼服是许殇选的——深紫色，领口绣着鬼域特有的焰纹，\"像你第一次见我时，断墙上的阴火。\"他当时这么说。
此刻他站在她身侧，西装袖扣闪着暗红微光，那是用他战戟碎片熔铸的。
\"瑶瑶。\"许殇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他的指尖蹭过她手腕的银镯，是阿玲父亲留下的那只，\"你说得对，这只是开始。\"他的手掌覆上她手背，鬼修的凉意在暖风中像片薄荷，\"但我愿意陪你走完这一程。\"戴瑶转头，他的眼睛里浮着星藤的荧光，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鬼域断墙上跳动的阴火——只不过现在，阴火里裹着熔金。
\"不是陪。\"她反扣住他的手，草戒还套在手套上，\"是我们一起。\"
周围的掌声突然炸响。
戴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议员们举着香槟杯围了过来。
阿玲挤在最前面，终端屏幕亮着，显示着\"受压迫者补偿池\"的实时到账金额——已经突破五千万。
阿勇穿着新领的守卫制服，女儿骑在他脖子上，举着用彩纸做的\"英雄爸爸\"勋章。
阿强站在监察席，手里的光脑正录着像，耳尖还是红的，但腰板挺得笔直。
宴会结束时，戴瑶的晚礼包在腿上震动。
她借口去观景台透气，避开人群。
终端屏幕亮起的瞬间，她的呼吸一滞——发件人显示\"未知\"，内容是血红色的一行字：\"恭喜你，戴小姐。
不过，你是否想过，为何冥魇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苏醒？\"
风从观景台的穹顶缝隙钻进来，吹得星藤沙沙响。
戴瑶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终端边缘，想起许殇说过的冥魇传说：那是地府最古老的混沌凶兽，苏醒时会撕裂阴阳两界的屏障。
她抬头望向宇宙，猎户座悬臂的方向，有团暗紫色的云正在星幕中翻涌——像极了鬼域深处，冥河的颜色。
\"在看什么？\"许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戴瑶迅速把终端塞进晚礼包，转身时扯出个笑：\"看星星。\"但他的目光扫过她攥紧的手，鬼气顺着她的手腕爬进去，轻轻抚过她紧绷的神经。\"有事。\"他肯定道，不是问句。
戴瑶叹气，把终端递给他。
许殇的瞳孔在看到\"冥魇\"二字时缩成细线，指尖的鬼气骤然凝结成战戟虚影，又在碰到她手背时软下来。\"明天让阿玲分析源地址。\"他说，声音像在安抚，又像在承诺，\"无论是什么，我们一起撕开它。\"
戴瑶点头。
她望着远处翻涌的暗云，突然想起阿财临上囚车时的冷笑。
风里飘来星藤的甜香，混合着许殇身上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他战戟的气息。
她握紧他的手，指节发白，却觉得安心。
有些黑暗，该见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