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散场时，星舰酒店的自动门滑开，戴瑶的晚礼包在腿上又震了两下。
她垂眸看了眼终端屏幕，匿名信息的血字还在跳动，像滴不肯凝固的血珠。
许殇的手掌覆上她后腰，隔着丝绒裙摆都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那温度里裹着若有若无的鬼气，像根细针轻轻挑开她紧绷的神经。
\"去实验室。\"他说，声音压得低，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戴瑶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将她的晚礼包接了过去，指节扣着包带，指腹蹭过她刚才攥得发红的手背。
阿玲的实验室在星舰b12层，门一打开就有冷白的光涌出来。
穿白大褂的姑娘正踮脚够顶层的量子硬盘，闻言转身时发梢扫过肩带，见是他们，眼睛立刻亮起来：\"戴姐！
许先生！
我刚收到你俩的定位，正准备——\"话没说完就注意到戴瑶攥着终端的手，声音陡然放轻，\"出什么事了？\"
戴瑶把终端递过去。
阿玲的指尖刚触到屏幕，实验室的智能系统就发出\"滴滴\"的警示音。
她瞳孔倒映着蓝光，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发顶的呆毛随着动作晃了晃：\"这信息用了三重乱码加密......等等，源地址在跳！\"她突然屏住呼吸，屏幕上的数据流猛地凝结成一个坐标，\"黄泉九幽？
那不是三百年前就被标记为废弃的地府坐标吗？\"
许殇的身影在她身后投下阴影。
戴瑶能感觉到他鬼气波动的频率变了，像战戟即将出鞘前的嗡鸣。\"黄泉九幽。\"他重复这四个字，喉结滚动，\"地府最深处的封印地，当年我......\"声音突然卡住，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背，鬼纹正从腕间往指节攀爬，\"当年参与封印冥魇的众神，把最后一道锁魂链就埋在那里。\"
阿玲的手指悬在半空，量子屏映得她脸色发青白：\"所以这信息不是随机发送的。\"她抬头看戴瑶，\"有人故意引我们注意那里。\"
戴瑶摸出腰间的探测仪，金属外壳还带着她体温。
仪器突然轻震，红色光斑在她掌心亮起——这是探测到高阶能量波动的征兆。\"阿财在囚车上的冷笑。\"她低声说，\"他说过'你们赢不了'，当时我以为是嘴硬，现在......\"
许殇的手指覆上她手背，鬼纹顺着她的血管攀爬，却在抵达心脏位置时温柔地绕了个圈。\"我去藏书室查残卷。\"他说，\"关于冥魇的封印细节，古籍里应该有记载。\"转身时黑色风衣带起风，吹得阿玲的实验日志哗哗翻页。
戴瑶正要跟上，终端在掌心震动。
是阿强发来的消息：\"戴姐，能来档案库吗？
我好像......找到点东西。\"
星际联盟的档案库在星舰最底层，金属门开合时发出老旧的吱呀声。
阿强蹲在积灰的货架前，光脑屏幕亮着冷光，照得他眼下青黑。
见戴瑶进来，他手忙脚乱地起身，军靴在地面蹭出声响：\"我想起之前整理旧资料时，总觉得黄泉九幽的记录少了点什么。\"他抹了把脸，指节敲了敲光脑，\"刚才用权限调了加密档案......戴姐你看。\"
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展开。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冥魇封印纪要\"，落款日期是三百年前——正是地府众神陨落的时间。\"当年封印冥魇，需要七位战神的血祭。\"阿强的声音发哑，\"但最后只有六位的名字被刻在功德碑上......\"他指向纸页最下方，那里有行被墨汁涂掉的字迹，\"我用光学还原技术处理过，这行字是'许殇'。\"
戴瑶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许殇总说自己\"被背叛\"，想起他战戟虚影里偶尔闪过的断链，终于在这一刻连成线。\"所以当年的背叛......\"
\"不是他背叛了地府。\"阿强握紧光脑，指节发白，\"是地府背叛了他。\"
实验室的通讯器突然响起。
阿玲的声音带着紧绷的颤音：\"戴姐！
许先生的鬼气监测仪爆了！
他在藏书室......\"
戴瑶转身就跑，高跟鞋在金属地面敲出急响。
阿强跟在她身后，光脑还亮着那页加密文件。
转过拐角时，藏书室的门正缓缓打开，许殇站在门口，额角渗着血，鬼纹却从脖颈一路爬到眼尾，比从前更清晰三分。
\"残卷里说。\"他扯了扯领带，声音哑得像砂纸，\"冥魇的封印松动，需要活人的血重新浇筑。\"他看向戴瑶，眼底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暗色，\"而最适合的血......是当年参与封印者的后裔。\"
戴瑶的探测仪在口袋里剧烈震动。
她突然想起阿勇今天换制服时，女儿在他领口别了枚银锁——那是他亡妻留下的，说是能\"镇邪\"。
通讯器又响了。
阿勇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戴姐，联盟刚下调令......让我明天去前线。\"他顿了顿，\"说是黄泉九幽附近的星区，最近总闹邪乎事。\"
戴瑶望着许殇眼底翻涌的鬼纹，又想起阿强光脑里那行被涂掉的名字。
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卷着档案库的灰尘，迷了她的眼。
有些黑暗，该见光了。
但这一次，黑暗里藏着的，可能不只是敌人。
阿勇的通讯是在戴瑶刚安抚好许殇额角伤口时打来的。
星舰医疗舱里消毒水的味道还残留在鼻腔中，终端屏幕亮起的瞬间，她就注意到对方肩章的位置——那个本该别着联盟徽章的地方，此刻空空如也，十分刺眼。
“戴姐。”阿勇的声音比通讯器里的电流声还要沙哑，“能来我宿舍吗？就现在。”
许殇手腕上的鬼纹蜷曲了一下，最终只是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我去看看阿玲有没有破解那封血字邮件的源Ip。”他转身时，黑色风衣扫过医疗舱的金属椅背，发出轻微的声响。
戴瑶望着他的背影，鬼纹在他后颈游走的轨迹，像极了当年封印锁魂链的纹路。
阿勇的宿舍在星舰员工区的最边缘，门没锁，推开后有一股混合着烟草味的奶香味——他女儿小糖糖今天刚来过，茶几上还摆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曲奇。
阿勇背对着门站在窗边，军靴尖碾着地上的糖纸，听到动静后猛地转身，喉结上下滚动：“戴姐，我……我瞒了你一件事。”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泛黄的笔记本，纸页边缘全是折痕，显然被反复翻看。
“三个月前巡逻时，我带队经过a - 7星区。”他手指戳着本子上歪歪扭扭的坐标，“那片区域按理说应该是空的，可我的探测仪突然疯了似的响。”他抬头时眼眶发红，“我看到……看到云层里有条黑色的河。”
戴瑶口袋里的探测仪轻轻震动，和三个月前阿勇的探测仪的震动频率竟有几分相似。
“河？”
“对，像被血泡过的绸缎，水面飘着白色的花。”阿勇的声音颤抖着，“我以为是能量紊乱导致的幻觉，可队里三个新兵都喊着‘妈妈我怕’，他们里最小的才十七岁，连地府传说都没听过。”他突然抓起戴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戴姐，我这儿跳得快炸了——刚才联盟调令下来时，我突然想起小糖糖的银锁。”
戴瑶想起今天清晨，小糖糖踮脚给阿勇别银锁时说的话：“爸爸去前线，糖糖的锁锁着爸爸平安。”那枚银锁内侧刻着极小的“酆都”二字，是地府特有的篆体。
“那锁是我媳妇临终前塞给我的。”阿勇抽回手，指尖摩挲着锁面，“她说‘要是遇到黄泉路，就把锁扔进河里’。现在想来，她娘家祖辈是给地府看城门的……”
通讯器在此时震动，是阿玲发来的会议邀请：“戴姐，联盟紧急议会二十分钟后召开，阿文的老部下在吵‘未经证实的恐慌’。”
戴瑶握紧探测仪，红色光斑在掌心跳动，像个活物。
她突然明白阿财在囚车上的冷笑——那些被涂掉的真相，那些被遗忘的血脉，此刻正像潮水般漫过星舰的金属地板。
议会大厅的穹顶灯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戴瑶站在发言席，全息投影里依次闪过阿勇的巡逻日志、阿强还原的加密档案、许殇从古籍里拓下的锁魂链纹路。
台下有人拍桌子：“仅凭一个士兵的幻觉和几页破纸，就要动用联盟资源？”
“那不是幻觉。”阿勇突然站起来，军靴磕在地面的声响惊得所有人抬头。
他扯开领口，银锁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媳妇的祖辈是地府守城门的，这锁能感应黄泉气息。三个月前a - 7星区的异常，和今天调令里的黄泉九幽，坐标偏差不超过0.3光年。”
“更巧的是。”戴瑶调出阿玲刚发来的破解结果，“那封血字邮件的源地址，和阿勇探测仪异常时的能量波动，来自同一个量子节点。”她看向台下脸色发白的议员们，“冥魇要苏醒了，而它选中的‘血祭池’，就在黄泉九幽。”
“荒谬！”人群中挤进来一个穿墨绿西装的男人，是阿文最忠实的幕僚老周，“戴小姐不过是想借联盟资源给自己猎宝！谁不知道黄泉九幽传说是最大的藏宝洞？”
戴瑶脚边的晚礼包轻轻震动——是许殇发来的消息：“藏书室残卷记载，冥魇苏醒需七处血池，第一处已成型。”她望着老周因激动而扭曲的脸，突然笑了：“老周先生不妨查查自己的袖扣。”
老周下意识地摸向手腕，那枚翡翠袖扣正渗出极淡的黑气。
“这是阿文议员送你的吧？”戴瑶的探测仪指向他，光斑瞬间转为刺目的红色，“地府阴玉，专门用来引魂。”
老周的脸“唰”地变白了。
台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议长敲了敲木槌：“休会半小时，各组整理资料。”
夜色笼罩星舰时，许殇独自登上顶层观星台。
风卷着他的衣摆，鬼纹从指尖爬上眉骨，在眼底凝成暗红的星芒。
他闭上眼睛时，能听见血液里传来细微的共鸣——像是战戟轻叩锁魂链的脆响，又像是被封印了三百年的力量，正顺着血脉往心脏涌。
“原来如此。”他轻声一笑，指腹按在胸口，那里有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印记，和阿勇银锁上的“酆都”篆体一模一样，“当年他们涂掉我的名字，却涂不掉我的血。”
夜风突然变冷，许殇睁开眼睛，看见星图里原本标着“废弃”的黄泉九幽坐标，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紫芒。
他伸手触碰全息投影，指尖穿过星芒的瞬间，体内的力量脉动得更急促了。
“看来，是时候了。”他对着星空喃喃自语，鬼纹在眼尾勾勒出凌厉的弧度，“不管是解开你的封印，还是……”
通讯器震动，是戴瑶发来的消息：“议会通过特别行动小组提案，明早八点出发。”
许殇望着星图里的紫芒，忽然想起古籍里那句被撕去的残页——“七血祭，七血脉，解铃还需系铃人”。
他摸向颈间，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极浅的血痕，像被看不见的锁链勒过。
而此刻的戴瑶正站在实验室，看着阿玲把最后一枚定位器装进探测仪。
仪器屏幕上，黄泉九幽的坐标正和阿勇的巡逻记录、血字邮件源地址重叠成一个刺眼的红点。
她摸了摸耳垂上的钻石耳钉——那是许殇用第一笔合作分成送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冷光。
“阿玲。”她突然说，“把特别行动小组的名单再加一个人。”
“谁？”
“许殇。”戴瑶望着探测仪上的红点，眼底闪过和许殇相似的暗红星芒，“有些真相，该由当年的局内人亲自揭开了。”
星舰外，黄泉九幽方向的星轨正悄然扭曲，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三百年的沉睡中，缓缓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