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晴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皇后直接剪断了一花枝,一旁写字的平成公主手一抖,干净的纸上糊了一片。
不是说这是皇帝的计策,做好了安排吗?竟然真会死人?
死的还是,郦贵妃?
“贵妃为了护住杨小姐,被刺客刺中了。”宫妇颤声说。
什么?
皇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我看错她了?当初为了这姓杨的挡我的刑杖,不是假惺惺做样子?”
是真心要护着这姓杨的,如今甚至挡了刀送了命。
“应该是为了救邬阳公主。”宫妇也觉得不可思议。
郦贵妃虽然看起来安稳谦和,但也不是省油的灯,皇后有活着的父母做靠山,贵妃则有死了的父亲做靠山,私下争宠夺利手段也不少。
怎会为了他人舍了命?
“刺客出现的时候,那杨落的婢女和朱云霄来了,郦贵妃亲自带着他们过去,所以撞上了……”
杨小姐和邬阳公主在一起,刺客冲进去,邬阳公主必然也有危险。
女儿有危险,当母亲的自然拼命也要去救护,所以混乱之中,替杨小姐挡了刀。
皇后看向平成公主,如果是她的女儿遇险,她自然也会舍出性命相救。
不过,郦贵妃心里眼里只有儿子临海王,邬阳公主被她刻意放纵,养的不像样子……
她能为这个女儿舍了命?
大概,也是只想做做样子,毕竟那么多人看着。
这真是……
可惜了。
替该死的人死了。
……
……
郦暄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宫廷的石板路上,忍不住又停下,抬头看天色。
春日明媚,湛蓝透彻。
不是做梦时候那般灰蒙蒙。
“你说,贵妃死了?”他转头问身边的内侍。
内侍眼睛发红,哽咽说:“大夫节哀。”
贵妃遇害的消息,立刻就送到郦宅了,当时郦暄正在焚香写字,听到消息不可置信,此时也还在恍惚吧。
内侍也能理解,这件事实在是太突然了。
“宫里有刺客,娘娘,娘娘为了救杨小姐……中刀了。”他只能再重复一遍。
是啊,郦暄想。
宫里有刺客,他知道。
杨小姐获救,他也知道。
但跟贵妃无关啊。
救人的应该是朱云霄。
受伤的,除了杨小姐,也就是邬阳公主。
贵妃最多哭晕过去。
怎么变成了这样?
阿晴没听她的话?还是事情不对?
但事情再不对,他也得进宫来。
郦暄看向前方的层层宫殿。
如果皇帝要杀他,不进皇宫也能杀。
但皇帝要杀他也没那么容易。
郦氏世代清名,又对新帝有扶助大功,且新朝以来清廉自守。
一个妃子可以莫名死去,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罪名,要杀郦大夫,郦氏的门生同窗好友要掀起天下动荡。
他虽然直接跟着内侍进宫来,但让郦夫人留在家中,已经将消息通过门客散发出去,严阵以待。
“走吧。”他沉声说,疾步向皇城内奔去。
……
……
“郦兄——”
郦大夫疾走越过重重禁卫,顾不得理会正亲自审问宫妇宫女的皇后,直到皇帝跌跌撞撞迎来。
皇帝抓住郦暄的手,喊出未登基前的私称。
“阿晴她,阿晴她——”
皇帝哽咽的说不下去。
郦暄看着尚未清理现场,血迹斑斑,彰显着适才经历了多么激烈的厮杀,邬阳公主的殿内,曾经奢华被郦大夫多次斥责,此时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郦贵妃躺在殿内正中一张榻上,用黄布遮盖。
郦暄看到榻下的血渗出一大片,他身形摇晃,皇帝忙扶住他。
“郦大夫——”有女声哽咽,伴着跪地声,“贵妃是为了我遭了难——”
郦暄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看着面前跪地的少女。
少女身后紧跟着一个婢女也跪下。
两人身上染血,发髻散乱,身子颤抖,面色惨白。
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杨小姐,此时此刻也能认出来。
那杨小姐抬头:“郦娘娘这是第二次救我,这次更是……我真是无以回报——”
她话说不下去,双手掩面伏地大哭。
怎么就无以回报了?
你死了就能回报了啊,郦暄想。
“……杨落,杨落——”又有女声尖叫。
郦暄眼前一花,看到一个少女跌跌撞撞扑过来,抓住跪地的杨小姐。
是,邬阳公主。
郦暄看着身上沾染着血迹,眼神涣散的邬阳公主,忙伸手去拉哽咽喊“邬阳——”
邬阳公主尖叫一声,打开他的手:“别过来别过来,杨落救我——”
杨小姐忙伸手抱住她,连声安抚:“公主别怕我在,陛下来了,贼人都死了,别怕别怕。”
皇帝在旁哽咽说:“当时刺客冲入了殿内,差点伤到邬阳公主,是杨小姐拼命相护,随后贵妃也冲进来,为这两个孩子迎上刺客,结果……”
他亦是伸手掩面说不下去了。
“……朕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郦大夫。”那位婢女抽泣着说,“公主和我们小姐都受了惊吓,太医说不能再受刺激……”
卫矫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听到了撇撇嘴,小姐又在受惊吓。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少女。
那少女和邬阳公主相拥在一起,瑟瑟发抖。
看起来比以往更受惊吓。
至于嘛,这次不过死了一个人而已。
当初半夜躺了一街死人也没见她装成这样!
卫矫收回视线,看向皇帝。
“陛下。”他大声说,“皇城已经搜查结束,刺客没有活口,除了当场杀死的,原本没有致命的也都是瞬间服毒自尽了。”
“查出是什么来路了吗?”皇帝喝道。
卫矫说:“或许就是上次宫宴逃走的刺客——”
皇帝更气了:“朕不要或许!给朕查出到底是什么来路!”
卫矫俯身应声是。
“陛下。”郦暄在旁说,“臣能去看看吗?”
他神情悲戚又愤怒。
“臣要去看看是什么人害死我妹妹……否则不知怎么跟泉下的父母交代……”
听他提到泉下的父母,皇帝的眼泪也差点掉出来:“郦兄当然能去,你要怎么查都行。”
……
…….
卫矫带着郦暄离开了。
太医们来给邬阳公主和杨小姐诊治进了内室。
殿内皇帝含泪的眼看着门外,郦暄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这次还要放过他吗?”他冷冷说,看躺在一旁被黄布遮着的郦贵妃尸首,眼中泪水散去,只余下厌恶,“只诛杀这一奸恶之徒,实在不够。”
说罢看着站在一旁的杨落。
“阿落,你不用为朕考虑郦氏会利用文士学子乱天下。”
“朕能打得了天下,也能坐得了这天下,那般艰难的乱世朕都过来了,岂会怕这些?”
杨落摇头:“我不是担心这个。”
她看着皇帝。
“您是陛下,被这些人玩弄欺瞒如此,您一言九鼎,杀了他们自然是容易,但也太便宜他们了。”
她看着被黄布遮盖的郦贵妃尸首。
“这一次该他们被欺瞒玩弄了。”
……
……
刺客的尸首就在皇城内一处宫殿。
卫矫将郦暄带来,并没有再亲自陪同,让他自己随意看,便不知到哪里去了。
郦暄也不在意,卫矫也就皇帝能指使动。
他也不想别人在身边,他只想自己看。
而且这里除了看到刺客的尸首,还见到了朱云霄。
当时在场的人们此时都在这里接受审问。
朱云霄当时与禁卫们一起诛杀刺客,所以没有被关起来审问,而是在协助查问。
得知郦暄来了,朱云霄忙出来对他施礼。
“朱世子,你当时在场……”郦暄抓住他急声,“贵妃她是怎么——”
他说到这里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朱云霄扶着他:“郦大夫节哀。”旋即声音压低,“……事情不对。”
事情当然不对!郦暄看着他,眼神沉沉,要说什么,朱云霄拉着他向几具尸首走去。
”……郦大夫,你看看这些刺客,真是……奇怪。“
奇怪?郦暄看向其中一具尸首,耳边是朱云霄的低语。
“……这不是我们安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