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号晚上9:00,他对着镜头伸了个懒腰,重置了计价器,后座上来了两个女生,一个化着夸张的妆容,染了一头红色的长发,另一个是个乖乖女,妹妹头型,穿着长度中规中矩的裙子。
司机问她们去哪,红头发的女孩说市中心公园。
司机又问她,是不是去见男朋友。
车子里放着情歌,透着暧昧。
红头发女孩害羞的笑了,没有说话,随后她拿出一个镜子补妆,还悄悄地问妹妹头女孩自己漂不漂亮,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行车记录仪录了下来。
另一个镜头-
两端高大的树木在往后移动,黑漆漆的夜空里出现了一束光,五彩斑斓的街道在视频里变成黑白色,车子通过红绿灯,接连拐过一个又一个转角。
“叔叔,从蔷薇小区进去,可以抄近路。”后面的妹妹头女孩提议。
她能省点钱,司机也能省点油,他没有犹豫,打了个急转弯,车子开进小区里。
小区里的灯光少了很多,楼高到看不见顶,矗立在镜头两端,街道很窄,它们离车身很近。
司机打开车大灯,开灯的一瞬间,车子发出巨大的碰撞声,挡风玻璃上出现一张带血的人脸。
惊心动魄。
三个人同时尖叫,视频在这里结束。
刚才的人脸出现时,严相旬也被吓了一跳,他把进度往回调了一段,在慢放倍速。
回到了车灯打开的一瞬间,一个坠落的人影忽然出现在镜头里,然后猛地砸在车前盖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车猛地颤了下。
再回看。
砸在车上的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穿着一条白裙子,她的头贴着挡风玻璃,身体是扭曲的,双腿在最靠左的位置。
她是从大楼至高点落下来的,巨大的反作用力对她的身体产生二次伤害,她的额头撞裂了挡风玻璃,鲜血随着裂痕流淌,玻璃扎在她的脸上,扎进她的眼睛里,血液喷溅,糊住了镜头。
视频里女人的脸一点也不清晰,但是很熟悉,这件染血的白裙子告诉严相旬,她就是杨依。
严相旬的心突突跳个不停。
他慌慌张张地给徐川打字,摁错了好几次拼音。
“嘟——”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
接通的一刹,“你哪里来的视频?”
“上新闻了,但是热度被压了,视频也被删了,这是我临时存的。”
严相旬平复情绪,重重地吸了口气,“只有这个视频吗?”
“嗯,一个女大学生发的。”
“把她账号给我。”
“她注销了。”
严相旬感觉自己快站不稳了,他靠住墙壁缓缓坐下,拿着手机的手一直在颤抖。
“严相旬,你在哪?”
他一直没答话,徐川问了他好几遍。
他很想告诉徐川他没事,但是好累,累到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
他挂了电话,从兜里掏出两支烟放在嘴里,点燃。
同事没有孤立他,杨依死了,同事们都忙着封锁消息,瞒着他。
心口很疼,疼得他不能正常呼吸,视频里的画面一直在他脑子里重播,滚烫的眼泪滑过脸上的感觉特别真实,警醒他这不是个梦。
回看,再回看。
严相旬盯死了杨依坠落的一刹,妄想能找到导致她这么干的凶手。
可是脑子好乱,她的死亡在眼前重现,他却只能当个懦夫,看她一遍又一遍的死去。
杨闫还在隔壁睡觉呢。
颤抖的手打不燃火,严相旬试了几次放弃了,他丢开火机,把叼在嘴里的烟揉成一团,烟草都被挤了出来,浓郁的味道进入嘴巴和鼻腔里。
他用力捂着嘴巴,尽力不发出哭声。
扭成一团的两根烟贴着他的唇,眼泪沾湿了烟纸。
他感觉呼吸不上来了,他弓起身子大口呼吸着,烟草被碾成渣,落到地上,他痛苦地去抓头发,指甲嵌进头皮里,疼盖不过心脏抽痛。
剧烈的敲门声响起,响了很多遍,屋外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严相旬没有力气去开门,也不想去,他在心底里渴求,他十分希望,期待杨依的灵魂能听到他的呼唤,出现在他眼前。
那又怎么可能呢。
卧室外响起脚步声,吵醒了杨闫,她主动开了门。
徐川冲了进来,蹲在他身边,喊他的名字。
杨闫被严相旬这个样子吓到了,跟着徐川跑过来,哭喊着问他怎么了。
严相旬擦去脸上的泪水,捂着脸说:“我没事。”
“小孩,你先去睡觉,这里没你的事。”徐川托举起杨闫,不理会她的喊叫,把她丢到自己房间里,反锁。
徐川看着乱糟糟地上,又是打火机又是烟,还有些渣渣,手机还乱丢,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一把抱起严相旬,往床上走。
“你干什么!”
严相旬头贴着他的肩膀,挣扎起来。
“你看你这个样子……你好好睡一觉。”
“不用你管。”
“你不想给杨依报仇吗?”
徐川这句话似根犀利的针,猛地往他脑袋上一扎,让他瞬间清醒。
“休息好,明天找凶手。”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我陪你。”
徐川坐在床边,眼珠子里映着窗外的微光,在黑夜中却像是一对发光的眸子,锋利的像把刀。
“你走吧,我没事。”
“你睡了,我就走。”
“……”
严相旬藏进被窝里,闭上了眼。
屋外传来脚步声,徐川离开了。
脑海里全是和杨依难以忘怀的回忆,穿插着她死亡的定格录像。
不可能睡着的。
严相旬不信鬼神,在这一夜,却无比期望杨依的魂魄来见他。凌晨五点他才入睡,行车记录仪里的录像在他的梦里播放,他吓得满头大汗。
还是不敢相信杨依已经死了。
工作铃没响,醒来的时候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帘被拉上了,地上干干净净的,柜子上的东西摆的很整齐。
徐川走之前,应该给他收拾了屋子。
出了卧室,窗外的光线强得刺眼,暖和的光落在他脸上,告诉他现在已经是中午。
“我给你请假了。”
严相旬看向徐川,他搬了张椅子坐在矮茶几前,一只手曲着搭在椅靠上,身体后仰,搭着个二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