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川很久没吃过路边卖的糖葫芦,红红的一串五个山楂,上边裹着橙黄色看着就腻死人的麦芽糖,他搞不懂严相旬为什么会买这玩意,但看见严相旬手里边拿了两串上车,心里边会暗自窃喜,再怎么吵,还是顾着他的,他心里还是有他的。
上一秒还让他滚下车呢。
徐川侧着坐,手肘关节撑在坐椅上,手指托着下巴,兴致勃勃地看着回到车上的严相旬。
严相旬把糖葫芦放在置物台上,拉好安全带,看都没看他一眼。
徐川吞了吞口水 伸手去拿,严相旬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上,他愣了一下,只好把手缩回去。
“不是给我的吗?”
严相旬白了他一眼,一脚踩在油门上。
徐川的脖子往后仰,一脸不高兴地问他:“你给谁的?”
“反正不是给你的。”
“你还在介怀吗?”徐川声音低低的,严相旬还从里边听出了一丝伤感,徐川怎么可能会伤感,是他的错觉吧。
徐川又说:“绑你的人不是找到了吗?U盘也不是我的拿。”
车停在岔路口,上边挂着六十秒的红灯,严相旬等的不耐烦了,他把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扭头盯着徐川说:“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这案子不是落网了吗?他们没给你说我是无辜的吗?”
“你无辜?”严相旬听着都想笑,“以为我很蠢。”
“所以呢?你又要和我分开吗?”
“这不是废话吗?谁能容忍这么个恶心的人跟在身边啊。”严相旬知道这些话很扎心,说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放下来过,也许徐川听了会死心吧。
“……我恶心。”
他没听清这是陈述句还是问句。
“嗯……我恶心。”徐川又重复了一遍。
“……”
随他怎么想吧。
严相旬猛打方向盘,往下个岔路口转。
“你永远都不会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
“那就这样吧。”徐川冷漠地盯着他,敲了敲车窗玻璃,“停车,我现在就滚。”
“……”
再好不过。
-
冬天,下起的小雨凝结成雪花,一片一片堆积在树叶上,出了点太阳雪花融化成水,顺着树叶的边缘滴落下来。
太阳光拨开云雾,这会刚刚过了中午,周五,学校正常放假,校门才打开,一群学生从里边蜂蛹涌出,嬉笑打闹声盖过了冷风的声响。
严相旬把车停在校门口,摇下车窗,他望了几眼陆陆续续从里边走出来的学生,个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三三两两走在一块,有些往旁边的零食烧烤摊那拐。
过了一会,才瞅见里边有个熟悉的小身板,扎着两丸子头,笑得灿烂。
严相旬拿起两串糖葫芦下了车,那孩子也看到了他,两眼一亮,指着他对身边的同学们炫耀地说:“你看!我爸爸来了!”说着,她张开双臂,小麻雀似的蹦蹦跳跳跑过来。
“老爸,你这几天去哪了,我都没有看见你。”
严相旬揉了揉她的脑袋。“忙去了。”
杨闫双手抱住他的腿,软乎乎的脸往他身上蹭了蹭,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直直盯着他手里边的糖葫芦,咬着手指问他:“给我的吗?”没等他点头,她一把抢过他手里边的东西。
“你是杨闫爸爸啊?”旁边走来了一个女人,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挡不住岁月痕迹,她牵着一个年幼的女孩,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好年轻啊!”那女人说,“上次见到你时,还以为你是杨闫的哥哥。”
杨闫听着这话,不高兴的翘起嘴巴,“他是我爸爸。”
“我知道啊!”女人笑着说,“你妈妈呢?”
“……”两人都沉默了,杨闫低着小脑袋,嘴角两边向下,像是想起了不开心的事情。
女人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多嘴,“抱歉。”
“没事。”严相旬笑道,“我先带她走了,下次见。”
“好的好的。”女人看着一高一矮离去的背影,心里头有些羡慕又有些嫉妒。
这个人,可真好看啊。
“老爸,怎么没有看见那个叔叔?”
杨闫边问他边爬上副驾驶,严相旬站在车门旁边把她拎下来,满脸严肃地说,“小孩子不能坐前面。”
她闷闷不乐地“哦”了一声,又问,“那个叔叔呢?”
严相旬板着脸,摸上方向盘,他知道杨闫口中的“叔叔”是徐川,他不太想去回答这个问题,随便说了句:“他也有自己要忙……”
话说到一半,杨闫突然打断他,“你们吵架了吗?”
青春期的小孩就喜欢胡思乱想,还用这么纯真无邪地眼睛望着他,搞得严相旬都不好意思去欺骗这么小的孩子。
“嗯,我们吵架了。”
“是叔叔做错了什么吗?”
“……”
“老爸,我们老师告诉我们,如果你想和很好的朋友分开,你可能再也遇不到比他更好的朋友了。如果叔叔做错了什么,请原谅他吧!你们感情这么好,他一定不舍得伤害你的。如果是你做错了……嘿嘿!”杨闫摩拳擦掌,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那我就要替叔叔教训你了!”
“噗……”严相旬被她后边的话逗笑了,摆了摆手,妥协地说,“你教育的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老爸,你有没有考虑找个新妈妈?”
杨闫突然的一句话吓得他找不着北,拐弯的时候还差点漏忘打转向灯,等车子开上直行道后,他扭头瞥了一眼杨闫,问她:“怎么这么问?想妈妈了吗?”
“不是啊。”杨闫摇摇头,“我不太喜欢妈妈。”她说着拿出手机,这台手机还是前几年的旧款,杨依给她买的,她没有跟严相旬提过,严相旬没给她换新的。
她把上边的聊天记录给他看,和她对话的是个女同学,备注了个看着冰雪聪明的名字。“她问我!她妈妈就是刚才和咱们打招呼的那个,她还让我问你觉得她妈妈怎么样,我觉得罗阿姨人还蛮好的。”
“啊……”严相旬专注开车,没怎么听杨闫的话,他露出思考的模样,回答道:“她妈妈挺漂亮的。”说完他忽然想起杨闫说了一句,不喜欢自己的妈妈。
杨依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为什么不喜欢呢?
严相旬问她:“为什么不喜欢妈妈?”
“嗯……”杨闫咬手指的毛病又犯了,她说,“她不喜欢汾州,她还说要给我转学,转到另一个地方去,她每次带我出去玩都是为了她自己,去找一个叔叔,还开房间,两个人经常在卧室里玩一整天,还把门锁了不准我进去也不准我告诉你,不然就不给我零花钱。”
“……”
“那个叔叔对我挺好的,还给我买衣服买玩具。”
严相旬有点吃醋,“比我还好吗?”
“那不可能!”杨闫鼓着腮帮子认认真真地说,“老爸天下第一好!”
-
秦元三这些天跑来跑去,在搜师名花的资料,查了这么久总算查出了一点门路,早在95年,有人就成立了一个组织,组织有个很奇怪的标志:一根头发丝细的金线勾勒出一只女人的手,托着火焰。
前几年师名花开的慈善会上边都有这个标志,她那时候搞慈善搞得特别勤,惹到了不少公安的注意,上边怕她在洗钱,调查过几回,却没抓到什么破绽。
她经常出现在大众眼前,捅出篓子转眼又能撇的一干二净,十多年过去了还是拿她没什么办法,就像下雨天的泥鳅,好不容易抓着了,又从手里滑溜走了。
关于这个组织,没人查的出源头,硬要说起源于95年的儿童失踪案后,这个组织很冷门,当时没人发现,也没人知道叫什么名称,领头人是谁……
挖了这么久师名花的料,证据东一块西一块,就是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师名花,请他来局里喝喝茶,她往那一坐什么也不说,到了点拍拍屁股走人,说什么话也套不出来,她路子老得很,玩心理学那套对她根本不起作用。
全局上下拿她没法,她走的时候还有保镖专车接送,上车前还得做几个挑衅的手势,简直能气死个人。
更气人的来了……
新抓的那个于通,说什么都招,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一副想被枪毙千万次的死人脸,审讯员一问到他U盘在哪,他就说:“丢了”、“扔了”、“不知道放哪去了”、“你们找啊!”
严相旬给了个建议,把谭毅凡家里边搜一遍。
没人敢去。
不,是没人敢往上边提这个建议。
堂堂谭大书记,得罪了就会掉帽子,谁敢得罪。
沈小武给他打电话说:“你爸不是有关系吗?你找你爸呗。”
“……”
“这个关键点上你还要在意那点隔阂啊。”
他没在意,他是肯定严东燃不会帮他。
“那你再去一次,我保护你!”
“……”
严相旬不是怂,如果他再去一次,意图也太明显了。
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商量不出一个可行的法子,甚至到后边沈小武放弃了,和他开起了玩笑,“不如咱们派美女过去,用美人计!”
“你喝假酒了?”
“把三十六计全试一遍呗!”
“神经,挂了。”
谭毅凡这几天很安静,没什么动作,估计是忙着给他那伙人擦屁股,或者是怂了,不敢露面。
谭毅凡是个不好得罪的人,之前有人写他的举报信,隔天这人就消失了,后边记者还把这事报道出来,像是想杀鸡儆猴,再后边,没人敢说谭毅凡的不是,也没人写举报信投他。
放假这两天,严相旬也怪安静的,他主要是想在家多陪陪孩子,但杨闫一个劲往外边钻,说是同学聚会、同学喊她出去玩,他一个成年人不懂小孩奇奇怪怪的心思,也不好跟着去。杨闫回到家后手上多了好多零食和玩具,有些还是奢侈品品牌,问起她,她就说有钱的同学送的。
严相旬怀疑她在撒谎。
有几次,杨闫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鬼鬼祟祟的。
他想,包艳的担忧不会成真了吧?
包艳很害怕这孩子谈恋爱,尤其是女孩子,在感情上处于下风,最容易被骗,也最容易上当。
严相旬还真没过问她这种事,杨闫这么大了,也应该懂哪些事是对是错,但小孩子自制力就是很弱啊。
那怎么办,总不能去查她手机吧……
严相旬担忧半真半不真,杨闫的社交圈里除了那么几个好朋友,班上的同学,还有一个男的,是男的,但不是同龄人,比杨闫大了整整十岁左右。
这人匿名,头像全黑,有点像骚扰信息,给她发完消息就消失了,杨闫回复后,他又出现了。
他给杨闫发的信息不是猥琐、垃圾信息,而是很正常的一些问题,但提问的对象有点不正常,他几乎每句话都离不开“你爸”。
比如:
[你爸吃饭没?]
杨闫:“10块。”
[我给你转一百。]
杨闫:“你转多了我害怕,我老爸是警察。”
[我知道,100不立案。]
杨闫:“那多少立案?”
[问你爸去。]
杨闫:“哦。”
[转账----100元]
杨闫:“徐叔叔,真给啊?”
[让你在他面前说我的好话,说了没?]
杨闫:“我说了!我还劝老爸来找你和好呢!”
[他说什么?]
杨闫:“他说他知道了。”
[啧……]
杨闫:“怎么了叔叔?”
[他出门给我说一声。]
杨闫:“50。”
[?]
[???]
[不是给你一百了吗?你信不信我给你爸讲?]
杨闫:“你们不是吵架了吗?你敢去他面前说吗?”
[……]
[转账----50元]
[下次出门不要再让我给你买那些大牌零食了,别学别的小孩攀比。]
杨闫:“叔,你心疼你的钱包了吗?”
[嗯,他快生日了,我还要留着给他……]
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杨闫听见外边传来敲门声,随后是严相旬的声音,他站在门口叫她,“小闫,出来吃饭了。”
杨闫紧张的看了眼反锁的门,边应着边给徐川回复:“不说了,我爸爸叫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