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遇狼
第四集 官道疑云
林野扶着阿禾走在官道旁的树林里,晨露打湿了裤脚,凉丝丝地沁进皮肉。阿禾的伤口经过草药敷治,疼得轻了些,却仍走得踉跄,每走几步就要靠在树干上歇一歇。林野索性蹲下身,不由分说将她背了起来,粗布短褂蹭着她的脸颊,带着山林草木的气息。
“林大哥,我自己能走。”阿禾趴在他背上,手指攥着他的衣领,声音有些不好意思。
“省点力气。”林野稳稳托着她的腿弯,脚步没停,“前面就是三岔口,过了那就能看见青州府的界碑,可官道上指不定有驿丞的人盯着。”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车轮碾过石子路的声响,混着赶车人的吆喝,顺着风飘了过来。
林野立刻矮身躲进灌木丛,将阿禾护在身后。枝叶缝隙里,一辆乌篷马车正慢悠悠地驶来,车辕上坐着个穿青布衫的汉子,嘴里哼着小调,赶车的鞭子搭在马背上,看着像是走南闯北的货郎。可林野的目光却落在了马车车轮上——那车轮沾着的泥里,混着几点暗红,像是干涸的血迹。
“林大哥,怎么了?”阿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声问道。
“别说话。”林野按住她的肩膀,指尖微微用力。他曾跟着老猎户在山林里辨迹追踪,知道寻常货郎的马车不会沾这种血迹,更不会在车帘缝隙里,隐约露出半片驿卒专属的玄色衣角。
马车渐渐近了,赶车汉子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察觉到什么,朝着灌木丛的方向扫了一眼。林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却见那汉子只是吐了口唾沫,骂了句“该死的蚊子”,又甩着鞭子继续赶路。
等马车走远,林野才松了口气,却没立刻起身。他看着马车驶向三岔口的方向,眉头皱了起来:“这马车不对劲,咱们得跟上去看看。”
阿禾有些犹豫:“可我们还要去青州府……”
“驿丞的人既然敢在官道上设伏,说不定青州府那边也有问题。”林野打断她,眼神坚定,“若这马车是冲我们来的,躲是躲不过;若不是,说不定能找到他们私吞军粮的证据。”
他背起阿禾,借着树林的掩护,悄悄跟在马车后面。林间的光线越来越亮,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忽然拐进了一条隐蔽的岔路,路尽头是一座废弃的土地庙,庙门歪斜,院墙塌了半边,看起来许久没人来过。
林野将阿禾放下,让她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槐树上,自己则贴着墙根,悄悄绕到土地庙的窗户边。窗户纸破了个洞,他凑过去一看,里面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
庙里站着四个穿玄色衣服的驿卒,手里都握着长刀,而那赶车汉子正站在中间,对着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人躬身行礼:“刘大人,按您的吩咐,已经在官道上守了三天,没见到那丫头的影子。”
被称作刘大人的人,正是驿丞刘万通。他手里把玩着一块玉佩,脸色阴沉:“废物!那丫头带着账册,肯定会往青州府跑,怎么会找不到?”他忽然看向赶车汉子,眼神锐利:“你刚才在半道上,是不是遇见什么人了?”
赶车汉子身子一僵,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就遇见几个过路的客商,没看见什么丫头。”
刘万通冷哼一声,将玉佩揣进怀里:“最好是这样。再过两天,就要给边关送军粮,那账册要是流出去,咱们都得掉脑袋。你现在就带着人,去寒潭岭那边再搜一遍,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丫头找出来!”
“是!”赶车汉子和几个驿卒应了声,转身就要往外走。
林野心里一紧,刚要退开,却不小心碰掉了窗台上的一块瓦片。“谁在外面?”刘万通的声音立刻传来,紧接着就是脚步声朝着窗户这边过来。
林野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老槐树的方向跑。刚跑两步,身后就传来驿卒的呼喊:“有人!快追!”
“林大哥!”树上的阿禾急得大喊,就要往下跳。
“别下来!”林野回头喊了一声,脚步没停。他知道自己不能往阿禾那边跑,否则会把驿卒引过去。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一片芦苇荡,心里有了主意,转身朝着芦苇荡的方向狂奔。
驿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身后还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林野弯腰躲过一支箭,箭钉在旁边的树干上,箭羽还在微微颤动。他冲进芦苇荡,芦苇秆很高,没过了他的头顶,密密麻麻地挡住了视线。他放慢脚步,屏住呼吸,借着芦苇的掩护,绕着圈子往相反的方向走。
身后的驿卒冲进芦苇荡,脚步声和呼喊声在里面回荡,却找不到林野的踪迹。林野躲在一丛茂密的芦苇后面,听着驿卒的声音渐渐远去,才松了口气。他刚要探头出去,忽然感觉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水蛇,正吐着信子盯着他。
林野屏住呼吸,慢慢抬起手,手指飞快地捏住水蛇的七寸。水蛇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他将水蛇扔到一边,刚要起身,却听见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他警惕地看过去,只见芦苇荡的另一边,有一道身影正朝着土地庙的方向走——是刘万通!
林野心里疑惑,刘万通怎么没跟驿卒一起去搜山?他悄悄跟了上去,只见刘万通走到土地庙后面,在一棵老树下蹲了下来,用手扒开地上的泥土,露出一个铁盒。他打开铁盒,里面竟全是金银珠宝,还有几封书信。
刘万通拿起一封信,看了几眼,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嘴里还骂骂咧咧:“这李知府,竟想跟我分一半的好处,真当我是软柿子捏?等这次军粮送完,我就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林野躲在树后,心里震惊。原来刘万通不仅私吞军粮,还跟青州府的知府勾结在了一起。那这样一来,阿禾就算把账册送到青州府,也根本没用,反而会自投罗网。
就在这时,刘万通忽然收起铁盒,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将铁盒重新埋进土里,用石头压好,转身回了土地庙。
林野等他走后,才从树后出来。他走到老树下,看着地上的石头,心里盘算着:必须把这个铁盒挖出来,里面的书信说不定就是刘万通和李知府勾结的证据。可他刚要弯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林野猛地转身,只见刘万通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手里握着一把长刀,正恶狠狠地盯着他。“是你!”刘万通认出了林野,眼神里满是杀意,“刚才在土地庙外面的人就是你!你是不是跟那个丫头一伙的?”
林野没有说话,慢慢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他知道自己不是刘万通的对手,刘万通看起来虽然文弱,可手里的长刀却很锋利,显然是练过的。
“既然你看见了不该看的,那你就别想活着离开了!”刘万通大喝一声,举起长刀朝着林野砍过来。
林野连忙侧身躲开,长刀砍在地上,溅起一片泥土。他趁机拔出短刀,朝着刘万通的胳膊刺过去。刘万通没想到林野的动作这么快,连忙后退,却还是被短刀划了一下,胳膊上立刻渗出了血。
“找死!”刘万通捂着胳膊,眼神更加凶狠。他再次举起长刀,朝着林野猛攻过来。林野一边躲闪,一边寻找反击的机会。他知道自己的体力不如刘万通,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阿禾的呼喊:“林大哥!我在这里!”
刘万通愣了一下,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林野抓住这个机会,猛地冲上去,短刀朝着刘万通的胸口刺过去。刘万通反应过来,想要躲闪,却已经晚了,短刀深深刺进了他的胸口。
刘万通瞪大了眼睛,看着林野,嘴里吐出一口血,然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林野拔出短刀,喘着粗气。他走到刘万通的尸体旁,确认他已经死了,才松了口气。他刚要去挖那个铁盒,却听见阿禾的声音越来越近,还夹杂着驿卒的呼喊。
“林大哥!”阿禾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驿卒。原来阿禾在树上等不到林野,心里着急,就从树上跳了下来,没想到正好遇见了折返的驿卒,被他们追着跑,只好朝着林野这边喊。
“快走!”林野拉着阿禾的手,转身就跑。驿卒看见刘万通的尸体,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立刻朝着林野和阿禾的方向追过来:“杀了大人!别让他们跑了!”
林野拉着阿禾,拼命地往前跑。他知道现在不能回官道,也不能去青州府,只能先回山里,找个地方躲起来。他看了眼不远处的一座山,那是老猎户以前带他去过的地方,山上有个隐蔽的山洞,很少有人知道。
“阿禾,抓紧我!”林野加快脚步,拉着阿禾朝着那座山的方向跑。身后的驿卒紧追不舍,箭矢不断地从他们身边飞过。
跑了约莫一个时辰,林野和阿禾终于冲进了山林。山林里树木茂密,驿卒的速度慢了下来。林野带着阿禾,沿着一条隐蔽的小路往上跑,小路很陡,布满了碎石子。阿禾的伤口被牵扯到,疼得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着牙,紧紧跟着林野。
终于,他们跑到了山洞前。山洞藏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洞口被藤蔓和杂草遮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林野拉着阿禾钻进山洞,然后转身用石头挡住洞口,只留下一道缝隙透气。
两人靠在洞壁上,大口地喘着气。山洞里很暗,只有从缝隙里透进来的一点光线,照亮了地上的几块石头。
“林大哥,刘万通……”阿禾喘着气,声音有些颤抖。
“他死了。”林野看着阿禾,语气平静,“可我们现在的处境更危险了。刘万通和青州府的李知府勾结,我们就算把账册送过去,也没用。”
阿禾愣住了,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账册从里面滑了出来。她看着账册,眼里满是绝望:“那怎么办?我爹的冤屈,难道就洗不清了吗?”
林野捡起账册,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递给阿禾:“别灰心。刚才我在土地庙后面,看见刘万通埋了一个铁盒,里面有他和李知府勾结的书信。只要我们能拿到那些书信,再找到机会,把账册和书信一起交给京城来的御史,就能把他们都绳之以法。”
“京城来的御史?”阿禾抬起头,眼里有了一丝希望,“可我们怎么才能见到御史啊?”
林野想了想,说:“再过两天,刘万通就要给边关送军粮。按照规矩,送军粮的时候,会有京城来的御史监督。我们只要能混进送军粮的队伍,找到御史,就能把证据交给他。”
阿禾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账册:“好,那我们就等送军粮的时候,去找御史。”
林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里也有了底气。他走到洞口,透过缝隙往外看,驿卒的声音已经听不见了,应该是已经下山了。他回头看了眼阿禾,说:“我们先在洞里躲两天,等送军粮的队伍出发,再想办法混进去。我去外面找点吃的和水,你在这里等着,别乱跑。”
“嗯,我知道了。”阿禾点了点头。
林野拿起短刀,小心地挪开石头,钻出山洞。他在山洞附近找了些野果和野菜,又去山涧里打了些水。回来的时候,他看见阿禾正坐在洞口的石头上,手里拿着那个小狼布偶,眼神有些迷茫。
“在想什么呢?”林野走过去,把野果递给她。
阿禾接过野果,咬了一口,说:“我在想,等这件事结束了,我想回山里,给我爹立个碑。”
林野看着她,沉默了片刻,说:“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阿禾抬起头,看着林野,眼里有了笑意:“谢谢林大哥。”
两人坐在洞口,吃着野果,看着远处的山林。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山林里,染红了半边天。林野知道,接下来的两天,会更加危险,可只要能帮阿禾洗清她爹的冤屈,再危险也值得。
夜幕渐渐降临,林野和阿禾钻进山洞,用干草铺了个简易的床。阿禾很快就睡着了,呼吸很轻。林野坐在洞口,握着短刀,警惕地听着洞外的动静。他想起老猎户曾经说过,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出路。他看着熟睡的阿禾,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她,帮她完成心愿。
第二天一早,林野被洞外的鸟鸣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见阿禾已经醒了,正拿着账册,仔细地翻看着。
“醒了?”林野走过去,“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阿禾摇了摇头,指着账册上的一行字说:“林大哥,你看,这里记着刘万通私吞军粮的数量,还有他把军粮卖给粮商的记录。只要把这个交给御史,他肯定跑不了。”
林野凑过去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这都是重要的证据。我们今天就在洞里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送军粮的队伍出发,我们就行动。”
阿禾点了点头,把账册收好,放进布包里。她看着林野,忽然说:“林大哥,要是明天我们遇到危险,你就先跑,别管我。”
林野皱起眉头,看着她:“说什么胡话呢?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们要一起去青州府,一起看着刘万通和李知府受到惩罚。”
阿禾看着林野坚定的眼神,心里暖暖的,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
接下来的一天,林野和阿禾就在山洞里休息,偶尔出去找些吃的。傍晚的时候,林野听见洞外传来驿卒的声音,像是在山下搜查。他和阿禾屏住呼吸,躲在山洞里,直到驿卒的声音消失,才松了口气。
第三天一早,天还没亮,林野就被远处传来的号角声吵醒。他连忙走到洞口,透过缝隙往外看,只见山下的官道上,一支队伍正缓缓前行,队伍里有很多马车,上面都盖着帆布,显然是送军粮的队伍。
“来了!”林野回头喊了一声。
阿禾立刻醒了,连忙爬起来,走到洞口。她看着山下的队伍,眼里满是紧张。
林野深吸一口气,说:“我们现在就下去,找机会混进队伍里。”
他和阿禾整理了一下衣服,把账册和布包藏好,然后小心地钻出山洞,朝着山下的官道走去。阳光渐渐升起,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也照亮了他们心中的希望。他们知道,接下来的这一程,将会决定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