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突然向前半步,枯瘦的手指重重叩在案上的舆图:
\"大汗,携家眷行军如负千钧,必成累赘。\"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压低嗓音:
\"可在空营设下天罗地网——帐内埋下连环地雷;
帐外铺满火药引线,待追兵入营触发机关,烈焰火海必将他们吞灭。
只要敌军折损,我军便能从容撤离!\"
这番毒计惊得帐内众人倒抽冷气,多尔衮却抚掌大笑,眼中杀意翻涌:
\"好!好个瓮中捉鳖之计!洪爱卿不愧是智谋如海!\"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劈在案角:
\"就依此计,让那些妄想取我性命的人,尝尝粉身碎骨的滋味!\"
话音未落,帐外狂风骤起,卷着砂砾扑打营帐,仿佛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即将降临。
未时三刻,骄阳如血。
多尔衮身披玄色大氅,在亲兵簇拥下纵马冲出盛京城。
马蹄踏碎一地金芒,扬起的尘土中,正白旗的鹰旗猎猎作响。
沿途各城守将望着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未敢发一言——
多尔衮的令旨便是盛京的天,谁敢阻拦?
包衣奴们噤若寒蝉,海西女真将领们面面相觑,在他们眼里,这场权力漩涡中的厮杀,远不是他们能插手的纷争。
三王发出的告诸族书,此刻还在驿站间辗转传递。
那些印着朱砂王印的文书,只有部落首领才有资格拆阅,根本来不及传到盛京之外的城关。
三王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骁勇善战的多尔衮,竟连半分抵抗都无,带着正白旗拔腿就跑。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竟舍弃建州故地,反而朝着定辽、盖州方向疾驰——
谁能料到,这位野心勃勃的王爷,竟要渡过鸭绿江,直取朝鲜!
暮色渐浓,队伍中范文程与洪承畴并辔而行。
这两人一个善谋,一个善断,曾是大明庙堂上的肱骨之臣,如今却成了多尔衮帐下的\"卧龙凤雏\"。
他们背弃故国时眼都不眨,如今跟着新主远走他乡,更是毫无犹豫。
在他们看来,只要跟着能成大事的主子,所谓\"背叛\"不过是成王败寇的戏言。
夜风中,多尔衮回头望向盛京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场逃亡,或许正是他东山再起的开端。
暮色浸透盛京残营时,代善等人踹开营帐的瞬间,死神的狞笑已蛰伏在每个角落。
洪承畴那手学自明军的毒计,此刻化作最阴毒的獠牙——
炸药堆上层层叠叠铺着研磨成粉的乌头、砒霜,连长白山特有的见血封喉草都被碾成齑粉;
营房四壁暗藏装满茱萸、辣椒的皮囊,只要热气一蒸,辛辣刺鼻的粉末便如雾霭弥漫。
\"轰隆!\"
地雷炸开的刹那,火光裹挟着毒粉冲天而起。
代善瞳孔骤缩,还未及拔刀便被呛得涕泪横流,喉间泛起铁锈味;
济尔哈朗挥刀劈开气浪,却吸入满嘴毒烟,剧烈咳嗽震得铠甲作响;
多铎踉跄着扶住营帐立柱,指甲深深抠进木头,双眼被辣得几乎睁不开。
罗洛浑扯下衣襟捂住口鼻,却只觉浑身发麻,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这些身经百战的女真豪杰,此刻在毒烟与火光中狼狈不堪。
他们脸色由红转青,不知是被毒药灼烧了肺腑,还是被多尔衮的阴狠气得浑身发抖。
营外夜风呼啸,卷着辛辣的毒雾扑向远处的军旗,仿佛在嘲笑这群自诩草原雄鹰的王者,竟栽在汉人谋士的诡计之中。
随着一声巨响,正白旗营地腾起的毒烟宛如黑色蛟龙,瞬间吞噬了整个营帐区。
三王亲军的战马首当其冲,这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草原烈马,此刻却像受了惊的羔羊。
它们嘶鸣着、挣扎着,在浓烟中四处乱撞,扬起的马蹄无情地践踏同伴。
一时间,哀嚎声、嘶鸣声与士兵们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亲军卫队被这失控的场面冲得七零八落,死伤惨重。
罗洛浑被浓烟呛得涕泪横流,双眼火辣辣地刺痛,几乎睁不开。
他强忍着不适,试图指挥亲军稳住阵脚,却发现自己的呼喊在这嘈杂混乱的环境中显得如此无力。
与小境门通道那次遭遇的烟雾相比,眼前的毒烟更加浓烈、更加致命,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营地外的景象完全被浓烟遮蔽,能见度几乎为零,罗洛浑只觉一阵绝望涌上心头;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这毒烟弥漫的营地中陷入如此绝境。
洪承畴这一招\"毒烟焚营\",宛如一记重锤,将盛京权力中枢砸得支离破碎。
营帐废墟间,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部落头领们此刻东倒西歪,个个面色青紫、嘴角泛沫,被侍卫们七手八脚抬进太医院。
太医们神色凝重地忙碌着,银针扎穴、汤药灌服,可那混合着砒霜与草药的毒烟早侵入脏腑,诊治过程险象环生。
普通军营更是一片哀嚎。
受伤的士兵们横七竖八地躺在草席上,军医们手持药碗来回穿梭,却难以应付如此复杂的伤情——
有人被炸得皮开肉绽,有人吸入毒烟咳血不止,还有人被受惊的战马踢得肋骨尽断。
最令人唏嘘的,是那近百名亲军精锐。他们曾随主君南征北战,没倒在敌阵刀枪之下;
却在这混乱的毒烟迷阵中,被惊马践踏得血肉模糊,又因吸入致命烟雾,在痛苦抽搐中丢了性命。
血腥气混着药味弥漫营区,盛京的天空都仿佛被这惨烈的景象染成了暗红。
当多尔衮的马蹄踏上朝鲜咸镜道的土地,平壤城的雉堞已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时,盛京的三王才终于缓过神来。
御书房内,代善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紫檀木桌震得墨砚翻倒,朱红印泥沾满\"开除旗籍\"的诏书——
那枚象征皇权的顺治印玺,此刻正盖在多尔衮\"和硕睿亲王\"的头衔之上,鲜红如血。
通缉令如雪片般飞向科尔沁盟,字字如刀:
\"多尔衮阴鸷狠辣,竟将科尔沁中旗万余部众屠戮殆尽!\"
草原的劲风卷着这份檄文掠过金顶大帐,科尔沁王公们暴跳如雷,镶满宝石的腰带被扯得七零八落。
他们的怒喝声穿透毡帐:
\"交出多尔衮!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然而放眼北方,那道曾经权倾朝野的身影,早已裹挟着正白旗精锐消失在鸭绿江对岸。
清廷使臣捧着加急文书瑟瑟发抖,面对科尔沁王庭的滔天怒火;
只能唯唯诺诺应下限期缉拿的死令,却不知这跨越国界的追捕,究竟要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