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郊外官道上,马蹄声如骤雨般撕裂沉闷的空气。
三位亲王发出的告诸族书,正随着传信使快马加鞭,星夜驰往女真各部。
午时三刻,日头悬在中天,多尔衮亲军统领伊拜率领精锐铁骑,如饿狼扑食般突然杀出,截住其中一路信使。
伊拜浑身浴血,怀中揣着那份至关重要的告诸族书,马不停蹄直奔多尔衮营帐。
当这份文书递到多尔衮手中,这位威权赫赫的摄政王面色骤变,握着信纸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满是震惊与不安。
顷刻间,正白旗军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多尔衮紧急召集麾下最倚重的幕僚谋士,还有身经百战的旗中将领,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应急会议就此展开。
众人围坐,目光都落在多尔衮紧绷的脸上。
就在这时,范文程缓缓起身,眼中闪烁着狡黠而笃定的光芒。
原来,这位足智多谋的谋士早有妙计在胸,只是一直按兵不动。
如今局势危急,正是此计施展的绝佳时机。
范文程沉声道:
\"大汗,当务之急,我们可率领正白旗精锐,挟持汉旗火炮工匠,带上包衣奴,火速杀出盛京,直取朝鲜!
占据那片土地,养精蓄锐,静待时局变化!\"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寂静,唯有烛火摇曳,映照着众人或惊讶或思索的面容。
多尔衮攥着告诸族书的指节泛白,羊皮纸上的字句如淬毒利刃剜着心口。
营帐外夜风呜咽,帐内烛火将众人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他此刻终于看清——一旗之力在女真各部与七旗合围下,不过蝼蚁撼树;
那字里行间暗藏的杀意,分明是要将他挫骨扬灰。
所谓合纵连横、利益交换,在这场精心谋划的绞杀局里,早已成了镜花水月。
更刺痛他的,是同母所生的亲兄弟竟也站在敌营,那些血脉相连的情分,终究抵不过权力倾轧,科尔沁旗的罪名,被重重砸在他一人肩头。
帐内空气仿佛凝固,多尔衮的目光扫过正白旗诸位将领。
固山额真阿山猛然起身,甲胄碰撞声惊破死寂,他单膝跪地行大礼,虎目圆睁:
\"末将愿随大汗赴汤蹈火!\"
话音未落,佟图赖已跟着抱拳躬身,铁铸般的脊梁弯出决然弧度。
亲卫统领伊拜手按刀柄,目光如炬;
星讷更是直接大步跨到多尔衮身侧,铿锵脚步声震得地面微颤。
这一刻,帐外漫天风云翻涌,帐内几人却结成了坚不可摧的阵仗。
多尔衮望着这些愿与他共赴绝境的忠勇之士,喉间泛起苦涩,却又涌起一股滚烫的豪情——纵然天下皆敌,只要有这些兄弟相随,朝鲜之地未必不能杀出一片新天地!
烛火在满都护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的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仍掩不住微微颤抖的指尖。
作为曾经豪格麾下的梅勒额真,那场突如其来的权力更迭,让白旗易主,他如同无根的浮萍,被迫卷入多尔衮的阵营。
而此刻,惊闻旧主豪格竟遭灭门,仇恨的火焰在胸腔里熊熊燃烧,可面对帐中虎视眈眈的众人,他只能死死咬住后槽牙,将满腔怒火咽进肚里。
当多尔衮掷地有声地宣布奔赴朝鲜的计划,满都护只觉眼前一阵发黑。
他望着那位仇敌居高临下的身影,心中翻江倒海:
若拒绝相随,多尔衮的弯刀恐怕下一秒就会刺穿他的咽喉;
可若跟着前往异国他乡,前路茫茫,生死未卜,谁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厄运?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甲,满都护在恐惧与愤怒的夹缝中进退维谷,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每一秒都是煎熬。
烛火猛地晃了晃,满都护还未来得及眨眼,伊拜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身前。
寒光一闪,刀锋贴着下颌骨擦过,带着刺骨的寒意直逼咽喉。
满都护瞳孔骤缩,喉间发出一声含混的呜咽,双手本能地捂住汩汩冒血的伤口,踉跄着向后倒去。
他至死都保持着瞪大的双眼,目光里凝固着未及宣泄的惊恐与不甘。
帐内众人尚未从惊愕中回神,伊拜已利落地甩去刀刃上的血珠,\"呛啷\"一声将刀收入鞘中。
他脚步沉稳,仿佛方才不过挥退一只烦人的蚊虫,径直回到多尔衮身侧。
多尔衮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抹冷厉——在这场攸关生死的博弈里,任何不确定的因子都容不得片刻犹豫。
更何况是豪格安插在身边的旧部,唯有快刀斩乱麻,才能绝了后患。
日头斜斜挂在天际,距离申时还有整整一个时辰,正白旗营中已然沸腾如鼎。
传令兵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甲喇、牛录的旗号在风中猎猎作响,士兵们脚步匆匆,忙着收拢同袍、安顿家眷,包衣奴们被驱赶着搬运物资,整个营地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气息。
伊拜率领着百名亲军,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直插外城。
他们马蹄踏过青石板路,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这些精锐士兵迅速包围了工匠聚居的区域,将火炮、火器工匠以及兵械匠人从家中强行带出,匠人们惊慌失措的呼喊声,与亲军们冷酷的呵斥声交织在一起。
范文程则穿梭在汉旗营地中,平日温润的面容此刻满是肃杀。
他高声召集着为数不多的汉旗人马,催促着他们尽快集结,连同家眷一起,准备踏上未知的征途。
汉旗营地里一片混乱,妇孺的啼哭、老人的叹息,还有士兵们压抑的咒骂声,混成一团。
而洪承畴的营帐内却出奇安静。
这位孤家寡人既没有可供驱使的兵卫,也不熟悉那些工匠,此刻正全神贯注地伏案疾书。
他手中的笔在地图上反复描摹,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快速标注,将入朝鲜途中可能遇到的山川险阻、敌军拦截。
甚至是粮草补给等各种情况,都一一详尽地记录下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智慧都倾注在这张关乎生死的路线图上。
营帐内烛火摇曳,映得范文程与洪承畴的面容忽明忽暗。
二人深知,自戴上多尔衮赐予的顶戴花翎那刻起,便如深陷泥潭的困兽,再也抽不得身。
如今局势如沸鼎之水,除非多尔衮寿终正寝,否则他们注定与这位枭雄绑在同一条船上。
与其困守绝境,倒不如赌一把——朝鲜半岛山河壮丽,以满旗铁骑之锐,踏平那李氏王朝不过旦夕之间,届时王宫金銮殿上,他们仍可谋个高官厚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