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骸骨灯塔的幽蓝魂火在裂谷呼啸的罡风中摇曳,将弥漫的血雾切割成无数片流动的、粘稠的暗红绸缎。空气里铁锈般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混合着净世梵音那冰冷、持续的嗡鸣,如同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涵婓暴露在外的神经。他站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中央,脚下是碎裂的岩石和尚未冷却的敌人残躯,白发凌乱地黏在汗湿冰冷的额角,几缕发丝末端,细小的灰白色荆棘悄然刺破皮肤,深深扎入他的太阳穴。

痛。

尖锐、冰冷、带着倒刺的剧痛,如同活物般在颅腔内搅动、穿刺。这是代价,是他强行压制血灵反噬、维持最后一丝清醒必须支付的代价——用荆棘汲取自身的痛感,以毒攻毒,对抗那几乎要将他拖入彻底疯狂的深渊低语。荆棘的尖端微微颤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更剧烈的眩晕和视野边缘的扭曲,仿佛青冥那张冰冷带笑的脸孔,正透过荆棘的尖刺,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地嘲弄着他。

他不敢低头。不敢去看自己那只刚刚沾染了更多同族温热鲜血的手。那只手,覆盖着狰狞的骨刺,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骨刺缝隙间滴落的血珠,砸在脚边一具刚刚停止抽搐的尸体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在这死寂的瞬间却如同惊雷。

那尸体穿着血灵初代军的残破战甲,面容扭曲,双眼圆睁,空洞地“望”着血雾弥漫的、没有星辰的天穹。颈侧,一个暗红色的、如同烙印般的扭曲符文正在缓缓消退,像被投入火焰的蜡油,边缘卷曲、融化,散发出最后一丝青冥特有的、令人作呕的阴冷气息。

血契烙印。

涵婓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死死钉在那具尸体颈侧正在消失的烙印上。刚刚发生的一切,在荆棘带来的剧痛中,非但没有模糊,反而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反复在他脑中重演。

那是在他捏碎偷袭玄甲的死士头颅之后。血镜中阿恒人蛹撕裂的惨状和那无声的“哥哥”口型,如同两把烧红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理智。玄甲重伤,剧毒侵蚀,手中的银锁片像烧红的烙铁。而他身后的血灵初代军,在净世梵音的持续压制下,血瞳淌血,力量正被不断削弱,如同困在蛛网中的猛兽,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更深的无力感。

就在这时,裂谷入口处,影影绰绰,又出现了新的身影。

不是天穹城的修士。他们穿着同样残破但制式熟悉的血灵战甲,步履蹒跚,眼神空洞,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他们曾经是涵婓麾下忠诚的战士,是这片大地上流着相同血脉的亲族!

“是…是第三营的兄弟!”一个初代军战士嘶哑地喊出声,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恐惧,“他们还活着!主上!他们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些“活着”的战士,在踏入骸骨灯塔幽蓝魂火勉强照亮范围的同时,空洞的眼窝里骤然亮起了两点不祥的、深绿色的幽光!如同墓穴中点燃的鬼火!紧接着,他们僵硬地、毫无预兆地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那些曾指向敌人的刀剑骨矛,此刻,冰冷而决绝地,对准了涵婓和他身边残余的血灵同族!

攻击,瞬间爆发!

不是试探,不是威慑,是赤裸裸的、带着同归于尽般疯狂的杀戮意志!

“小心!他们被控制了!”玄甲强忍剧毒带来的麻痹和锥心之痛,嘶声咆哮,挣扎着想要挺起骨刀格挡,却因毒素侵蚀动作慢了半拍。

嗤!

一道骨矛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洞穿了一名初代军战士的胸膛,将他整个人钉在了身后嶙峋的崖壁上!战士口中喷出混合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眼中最后的神采是巨大的惊愕与茫然,死死盯着那个将骨矛刺入自己身体的“同族”。

“不——!”涵婓的怒吼带着撕裂的痛楚。他看到那个操控骨矛的“同族”颈后,一个同样暗红扭曲的血契烙印一闪而逝!

青冥!是青冥的血契!

他不仅将阿恒炼成了人蛹,用双生咒将涵婓的杀戮转化为撕碎弟弟的酷刑,他甚至…连这些流落在外、可能尚未被完全清除的血灵亲族都不放过!将他们变成了最恶毒的武器,用来攻击他们曾经誓死追随的领袖!用涵婓自己的刀,来斩断他最后仅存的根系!

就在涵婓心神剧震的刹那,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战团,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扑到了他的面前!那是一个面容沧桑的中年战士,涵婓认得他,他是曾经负责教导年幼战士基础格斗术的教头!此刻,这位教头眼中燃烧着深绿色的、非人的疯狂,手中淬毒的匕首,闪烁着幽冷的寒光,直刺涵婓的心口!

距离太近了!速度太快了!涵婓甚至能看清教头脸上因血契扭曲而僵硬的肌肉纹理,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血腥与某种药物腐朽的怪味!

避无可避!

杀,还是不杀?

杀,便是亲手斩杀自己的亲族,便是如青冥所愿,将屠刀挥向自己仅存的根系!每一次挥刃,都意味着阿恒人蛹上又多一道撕裂的伤口!

不杀?那淬毒的匕首会立刻刺穿他的心脏!他若倒下,身后所有残存的、还在挣扎的初代军,玄甲,将顷刻覆灭!阿恒最后的希望也将彻底断绝!

时间,在荆棘刺入太阳穴的剧痛中,被无限拉长、凝固。

匕首的寒芒,在涵婓血瞳的倒映中,急速放大。他甚至能看到刃尖上淬炼的、泛着诡异蓝绿色泽的毒液,如同毒蛇的涎水。

就在那匕首冰冷的锋刃即将刺破他胸前黑袍的万分之一刹那——

涵婓额前的“罪”字印痕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一股源于血脉深处的、被逼至绝境的暴戾与绝望,如同沉寂万载的火山,轰然爆发!压过了荆棘带来的痛楚,压过了灵魂被撕裂的恐惧!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暴怒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裂!

他的身体,违背了意识的迟疑,在本能的驱动下,在那千钧一发的求生与守护的绝境中,动了!

覆盖着骨刺的右手,快如闪电!没有半分犹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后发先至!

目标,不是刺来的匕首!

而是那教头颈侧!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硬生生切断的闷响!

骨刺缠绕的手掌,如同最锋利的铡刀,精准无比地切入了教头颈侧那微微凸起、正闪烁着暗红光芒的血契烙印所在的位置!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

那教头前扑的动作骤然定格,手中的淬毒匕首距离涵婓的心脏仅有毫厘之遥,却再也无法前进半分。他眼中那疯狂的深绿色幽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摇曳了几下,随即…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极致的清明。

那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强行从深渊拖回的清明。他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瞳孔聚焦,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涵婓的脸。

那张他曾经教导过基础步法的、倔强少年的脸,此刻苍白如纸,布满血污,白发凌乱,额前是狰狞的“罪”字,太阳穴刺入荆棘,血瞳中翻涌着地狱般的痛苦与绝望。

教头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一个破碎的、几乎无法辨认的音节,混合着大量涌出的鲜血,从他断裂的脖颈处溢出。

那口型…

涵婓的血瞳骤然收缩!

是…“快…走…”

下一刻,教头的眼神彻底黯淡下去,最后一丝生机如同退潮般消散。他僵硬的身体,在涵婓抽回手掌的瞬间,沉重地向前扑倒,砸在涵婓脚边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颈部的断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迅速染红了地面。

涵婓的手僵在半空,骨刺上温热的血液顺着尖锐的末端滴落。他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只有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灵魂被撕裂的剧痛。

他杀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族人!杀了曾经教导过他的长者!

“主…主上…”旁边传来一声虚弱而颤抖的呼唤,是另一个被血契控制的战士,似乎被教头瞬间的清醒和死亡刺激,眼中的绿光剧烈波动,出现了一丝挣扎,动作也迟缓了半分。

但这丝清明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转瞬即逝!他颈后的血契烙印红光大盛!那战士脸上仅存的一丝人性挣扎瞬间被更深沉的疯狂吞噬,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嗬嗬声,挥舞着沉重的骨锤,不顾一切地砸向涵婓!

“不——!”涵婓身后的初代军战士目眦欲裂,想要救援,却被其他被控制的“同族”死死缠住。

涵婓站在原地,血瞳死死盯着那砸落的骨锤。这一次,他甚至没有思考的余地。身体的本能再次接管了一切!

骨刺手掌再次挥出!

噗嗤!

又是一颗头颅,带着喷溅的血泉,滚落尘埃。无头的尸体轰然倒下。

几乎在涵婓骨刃斩断第二个被控亲族脖颈的同一瞬间!

嗡——!

悬浮在不远处的猩红血镜,猛地剧烈震荡起来!镜面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掀起粘稠的血浪!刺耳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撕裂声再次从镜中深处传来!

嗤啦!嗤啦!

连续两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凄厉!仿佛就在耳边撕开!

镜中画面瞬间被粘稠的脓血覆盖了大半!但依旧能看到,那浸泡在浑浊绿液中的人蛹之上,就在先前七道巨大裂口的旁边,又猛地撕开了两道新的、更加狰狞恐怖的巨大伤口!粘稠的、泛着荧光的液体如同溃堤般狂涌而出!裂口边缘翻卷的惨白蛹衣纤维,如同濒死蠕虫般剧烈地抽搐着!

透过翻腾的血镜画面,涵婓仿佛听到了弟弟阿恒灵魂被撕裂时发出的无声惨嚎!每一次挥刃,每一次杀戮,无论对象是谁,都在同步施加于那被禁锢在蛹衣中的至亲身上!青冥的双生咒,早已将他涵婓的双手,变成了撕碎阿恒的刑具!

“呃啊啊啊——!”涵婓仰天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哀嚎,白发因极致的痛苦而根根倒竖!太阳穴的荆棘疯狂搏动,汲取着这撕裂灵魂的剧痛,维持着那岌岌可危的清醒!他知道自己踏入了青冥精心布置的死局!杀与不杀,都是深渊!都是对至亲的凌迟!

“主上!小心左边!”玄甲嘶哑的警告带着破音。

涵婓猛地侧身,骨刃本能地格开一柄偷袭的骨剑。持剑的,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战士,甚至可能还不到十五岁!他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青涩,但眼中燃烧的深绿幽光却冰冷刺骨!颈后,那暗红的烙印清晰可见!

少年一击不中,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如同不知疲倦、不知疼痛的傀儡,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了上来!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被血契强行催发出来的、透支生命的蛮力!

涵婓的血瞳剧烈颤抖。这少年…他记得!是营地西边老铁匠最小的孙子!老铁匠在最后一次锻造炉爆炸中为了掩护其他工匠而死…这孩子,是他亲手从废墟里刨出来的!当时他哭喊着“爷爷”,死死抓着涵婓的衣角…

而现在,这孩子眼中只剩下被操控的疯狂,手中的骨剑带着风声,刺向涵婓的咽喉!

杀?还是不杀?

不杀,这被操控的利刃会刺穿他的喉咙,会刺穿其他挣扎求生的同族!

杀?这一剑下去,阿恒的蛹衣上,将再添一道狰狞的撕裂!那无声的“哥哥”呼唤,将变成绝望的哀鸣!

荆棘在太阳穴深处疯狂搅动,带来几乎令人昏厥的剧痛,却无法驱散这灵魂层面的酷刑!

“对…不起…”一个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涵婓染血的唇齿间挤出。这三个字,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血的味道。

在少年战士的骨剑即将触及他喉咙的瞬间,涵婓闭上了眼睛。

骨刺覆盖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如同闪电般刺出!

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

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涵婓的脸上,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他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少年战士的动作彻底僵住,眼中的深绿幽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涵婓覆盖着骨刺的右手,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心脏!鲜血正顺着骨刺的缝隙,汹涌地喷涌而出!

少年战士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中的绿光彻底熄灭。最后一丝神采回归,那是一种极致的茫然、痛苦,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释重负般的解脱?

他沾满血污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鲜血堵住了他的喉咙,只发出“嗬…嗬…”的气音。

涵婓的血瞳死死盯着少年战士的脸,看着他眼中最后一点属于“人”的光彩彻底熄灭,感受着手掌中那颗破碎心脏最后几下微弱的搏动。他亲手扼杀了一个孩子!一个本该拥有未来的孩子!一个他曾经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孩子!

“啊——!!!”涵婓猛地抽回手,少年战士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涵婓踉跄着后退一步,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再次发出凄厉的嚎叫!额前的“罪”字印痕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太阳穴的荆棘疯狂汲取着这灭顶的痛苦,维持着他摇摇欲坠的站立。

杀戮,在绝望中继续。

每一次骨刃挥出,每一次生命在手中熄灭,都伴随着血镜中那无声的撕裂景象!涵婓如同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杀戮机器,在血雾弥漫的裂谷中,在骸骨灯塔幽蓝与血镜猩红交织的光影下,亲手斩断一个又一个被血契操控的、熟悉的面孔!教头、老兵、年轻的战士…每一个倒下,都像是从他灵魂上活生生剜下一块肉!

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狠厉!骨刃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连绵不绝!血花不断在他身边爆开!仿佛只有这疯狂的杀戮,才能暂时麻痹那灵魂被反复撕裂的剧痛!他周身弥漫的杀意越来越浓,越来越冰冷,如同实质的寒流,让周围残余的初代军战士都感到心惊胆战。

玄甲挣扎着靠在冰冷的崖壁上,胸前的伤口在毒素侵蚀下变成了一片骇人的青黑色。他看着涵婓如同疯魔般在血雾中穿梭、杀戮的身影,看着他太阳穴处疯狂搏动、已经浸染了鲜血的荆棘,眼中充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无力。他知道涵婓在承受着什么,那是比凌迟更残酷的刑罚!

终于,最后一个被血契控制的亲族战士,在涵婓无情的骨刃下倒了下去。那是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一道巨大伤疤的壮汉,涵婓记得他曾是护卫队最勇猛的队长。此刻,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溅起一片血泥。

裂谷入口处,暂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净世梵音那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嗡鸣,以及浓重得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涵婓站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白发被血污浸透,一缕缕贴在惨白的脸上。覆盖着骨刺的双手,兀自滴落着粘稠的血液。他脚下,是堆积的、穿着血灵战甲的尸体,那是他亲手制造的修罗场。

骸骨灯塔的魂火似乎也黯淡了几分,幽蓝的光芒无力地穿透着浓重的血雾。

悬浮的血镜中,那惨白的人蛹表面,已然布满了十几道纵横交错的巨大裂口,如同一个被暴力撕扯开的破布娃娃。粘稠的脓血和绿色的液体不断从裂口中渗出,将整个镜面视野都染得一片污浊粘腻。裂口深处露出的那些酷似涵婓年少时的苍白皮肤,在脓血的浸泡下,显得更加诡异和令人心碎。

结束了…吗?

涵婓的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疲惫和灵魂深处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席卷而来。太阳穴的荆棘似乎也耗尽了力量,搏动变得微弱,带来的剧痛稍稍缓解,却留下一种更加深沉的麻木。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低下头,看向自己沾满同族鲜血的双手。骨刺上的血液还在滴落。一滴,两滴…砸在脚边那魁梧壮汉的尸体上。

就在这时!

异变陡生!

那具刚刚倒下的、魁梧壮汉的尸体,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结构的、关节反向扭曲的诡异姿态,硬生生地从血泊中“立”了起来!

尸体脖颈处被涵婓骨刃切断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几乎要掉下来,仅靠一点皮肉连着。那张布满血污、带着巨大伤疤的脸上,肌肉僵硬地抽动着,挤出一个极其扭曲、极其诡异的笑容。

然后,一个声音,从那断裂的、不断涌出血沫的喉咙里,硬生生地挤了出来!

那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骨头摩擦般的咯咯声,完全不是壮汉生前的声音!更像是…青冥那冰冷、带着无尽嘲弄的语调,透过这具残破的尸骸发出:

“哥…哥…”

尸体歪斜的头颅,僵硬地转动着,那双早已失去焦距、浑浊一片的眼珠,似乎“看”向了涵婓的方向。

“为…何…”

那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继续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杀…我…?”

“哥哥为何杀我?”

轰——!!!

这句话,如同亿万道血色雷霆,同时在涵婓的脑海、心脏、灵魂深处炸开!

他刚刚亲手斩杀的,是青冥操控的傀儡!但此刻,这傀儡发出的质问,却直指他内心最深、最痛、最无法面对的恐惧——他所有的杀戮,无论是敌人还是被操控的同族,最终伤害的,都是他拼死想要保护的弟弟阿恒!

“不…不是…”涵婓踉跄着后退一步,血瞳中翻涌起剧烈的风暴,痛苦、愤怒、被玩弄的暴戾,还有一丝几乎被这残酷质问击溃的脆弱,“不是我…是青冥!是他!!”他嘶吼着,仿佛要说服自己,也仿佛要撕裂这残酷的幻象。

然而,那具由壮汉尸体化成的傀儡,脸上那扭曲诡异的笑容却更加扩大。它断裂的脖颈处,肌肉和血管如同活物般蠕动着,发出令人作呕的“咕噜”声。更诡异的是,它那张布满血污和伤疤的脸,肌肉和骨骼竟然开始缓缓地蠕动、变形!

伤疤在消失,刚硬的线条在变得柔和…几息之间,那张脸…竟然变成了涵婓自己的脸!一张和他此刻苍白、染血、充满痛苦与暴戾的脸,一模一样的脸!

“哥哥…”那张酷似涵婓的傀儡脸孔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痛苦、不解和深深怨毒的诡异表情,断断续续地质问着,“为…何…杀…我?”

这景象,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涵婓的灵魂!他仿佛看到了被禁锢在人蛹中的阿恒,透过这具傀儡,在向他发出泣血的控诉!

“闭嘴!!”涵婓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被这直击灵魂的拷问彻底激怒!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在这一刻被彻底焚烧殆尽!一股毁灭一切的暴戾从血瞳深处汹涌而出!他猛地抬起覆盖着骨刺的右手,毁灭性的能量在掌心疯狂汇聚,就要不顾一切地轰向这具亵渎的傀儡,将这残酷的幻象连同青冥的嘲弄一起彻底碾碎!

就在他掌心狂暴能量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

那具顶着涵婓面孔的傀儡,那只僵硬、沾满血污的右手,却极其突兀地、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括,五指以一种怪异的姿态紧紧攥着,仿佛握着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然后,在涵婓那凝聚着毁灭风暴的血瞳注视下,在骸骨灯塔幽蓝魂火的映照下,那只攥紧的、沾满血污的手,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啪嗒。

一个小小的、被血浸透的物件,从它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尸体脚边冰冷的、浸透鲜血的碎石上。

那东西很小,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但在幽蓝魂火的映照下,依旧能隐约看到金属的光泽和…一个熟悉的轮廓。

涵婓掌心凝聚的毁灭性能量骤然一滞!他血瞳猛地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他死死盯着那个从傀儡手中掉落的物件。

那是一枚…小小的、沾满血污的…银锁片!

锁片的样式…那边缘磨损的弧度…那大小…

和玄甲拼死护住、交给他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不!不仅仅是样式!当那锁片掉落在碎石上,沾染的血污被震开少许,露出了锁片一角时,涵婓看得清清楚楚!

那上面…刻着一个字!

一个歪歪扭扭的、用稚嫩手法刻下的字!

“恒”!

是阿恒的银锁片!是涵婓亲手刻字的那一枚!

涵婓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僵在原地。掌心凝聚的毁灭能量无声地溃散。翻涌着暴戾与毁灭的血瞳,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理解的惊愕与…一丝被更深沉的恐惧攫住的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这具由青冥操控的、由他亲手斩杀的傀儡尸体手中…会有阿恒真正的银锁片?!

玄甲拼死护住的那一枚,此刻正冰冷地贴在他的胸口!那这一枚…又是从何而来?!

青冥的嘲弄?新的陷阱?还是…某种残酷的暗示?

就在涵婓心神剧震、僵立当场的瞬间,那具顶着涵婓面孔的傀儡尸体,脸上那混合着痛苦怨毒的诡异表情,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扭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属于青冥的、冰冷而充满恶意的冷笑!

这冷笑在傀儡脸上只停留了不到一息,随即,整具尸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瞬间坍塌下去,化作一滩粘稠污秽的、冒着气泡的黑红色血泥,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和腐朽气息,迅速渗入地面的碎石缝隙中,只留下那枚沾满血污的银锁片,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在幽蓝魂火的映照下,反射着微弱而执拗的、冰冷的光。

裂谷中一片死寂。只有净世梵音那永不疲倦的嗡鸣,如同背景般持续着。

涵婓僵硬地站在原地,血瞳死死盯着地上那枚染血的银锁片,仿佛要将它烙印进灵魂深处。他太阳穴的荆棘停止了搏动,只留下阵阵麻木的余痛。额前的“罪”字印痕黯淡下去,却又仿佛比之前更加沉重。

玄甲挣扎着,用骨刀支撑着身体,踉跄地挪到涵婓身边,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地上那枚染血的锁片。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失去了最后一点血色,比胸口的毒伤还要惨白。

“主…主上…”玄甲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那…那锁片…是真的!”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涵婓,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可怕的猜测而剧烈颤抖:

“玄甲拼死护住的那一枚…此刻…还在您怀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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