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去到狩猎场,却突然提不起兴致,脑子里想起的是路过长门时,里头传出的阵阵说笑声。
他健硕的胳膊附着了柔韧的腱子肉,双手开弓拉满,箭矢如闪电般飞出去,射中一只野鹿。
苏文拍手叫好,又是几声听腻的恭维话,他眼神晦暗:“苏文,你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精益了。”
苏文立时跪下,父母贴地,整个身子匍匐下来,冷汗涔涔。
陛下赤裸裸的不高兴了,这还听不出好赖话来,他就白在刘彻身边这么久了。
卫青又姗姗来迟,他撩起眼皮,也不骑马了,出了树林走在空旷绿森的草地上。
“仲卿,家中有事才拖住步伐了?”声音浅淡,听不出情绪来。
卫青向来谦恭有礼、温良自持,他低下头,总是慢刘彻半步,“途中遇到了个摔倒的姑娘,耽误了点时间。”
听到“姑娘”二字,刘彻来了兴趣,就着这个话题调侃了平时正经严谨的卫青。
这场狩猎注定持续不了多久,刘彻果然打道回府。
卫青晚一步出发,刘彻这回直接驾马回去,再次路过长门时,竟用余光扫了一眼。
苏文明明低着头,脑袋上面却像长了眼睛,当下就留意上了。
卫青打马慢悠悠骑到来时路上,再到红墙外,桃花枝底下,一片安静。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无奈笑一下,拉扯缰绳,马头回转,掉头离去。
除夕夜,整个未央宫都沉浸在喜庆欢乐中,宫中已有许多妃嫔前来露脸拜年。
刘彻一一体面应对,可过了之后,百无聊赖,年年如此,没有新意。
苏文适时候递上话题:“这年味儿来来去去都是那样,奴倒是听说上林苑附近有个长街,,还挺有意思的,陛下不妨去看看。”
刘彻笑了,一双凤眼微微上挑,给了苏文一个赞赏的眼光,榻上站起来:“准了,那就去,看看吧。”
这上林苑前面是有个集市长街,平时百姓都在这里做各种交易。
眼下过年,无非和从前的玩法,投壶、猜灯谜、杂耍、火狮表演,也没什么新意。
有新意的是不远处的长门啊。
刘彻这回过来只带了苏文跟几名羽林军,低调出宫,并未劳师动众。
他仰头看长门宫上方的牌匾,心中滋味儿复杂,本以为他不会迈步进去,没想到打脸了。
汉武三乘御辇不入长门,却在第四次,驻足了。
刘彻鼻子一动,一股食物飘香钻入鼻间。
“什么味道,这么香?”刘彻问。
苏文也不知道,只木讷地摇摇头。
两边的侍卫认识微服出访的刘彻,嘴里还正吃着有滋有味的烫食,登时放下碗筷,恭敬行礼。
其中一个要转头进去通报,被刘彻摆手阻止,他闻出来了,飘香来自他们碗中的吃食。
而更多的香气来自于里面。
刘彻声音冷沉:“你吃就是,朕亲自进去看看。”
里面细微传来几道女声交织谈话。
他听到另一管子声音问话:“你们可知青天观在哪里?”
声线柔和清泠,十分熟悉,他听了许多年。
忍不住笑道:“什么青天观?”
陈苑乔看到他,宛如皎月的笑容收敛起来,半阖眼皮,低垂目光,向他行了大礼。
刘彻微怔,眼中愕然,一向倨傲、从不肯放下一点架子的阿娇姐,居然对他行了君臣大礼。
方才还清润的笑也缓缓收起来,目光投向陈苑乔身后冒着热气的铜锅中。
沸腾鼓泡的红油锅底,漂浮着不同香辛料,里面挨挨挤挤不同菜食,青的红的白的,豆腐胡萝卜猪牛羊,荤素俱全。
看得人胃口全开,宫中就没有这样的吃食,他大步过去,坐在陈苑乔的位置,正对殿宇大门,是主座。
他声音清朗干脆:“在吃什么,朕散步在附近,大老远就在外面闻着味儿了。”
陈苑乔不知道他怎么回事,未央宫离这里有一定距离,他散步能散到偏远的长门。
她转过身,身后霜白帮着整理曳地的大红裙摆。
她面色从容如常,心里却在大骂刘彻,都把她贬到这么远的地方还要跑过来膈应她。
刘彻打小与她一同长大,光看她一个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无非是暗暗骂她。
他笑一声,执起阿娇的玉箸,夹起一块肉要放进嘴里。
露浓赶忙低声阻止:“陛下,奴婢给您拿新的筷子。”
一口肉放进嘴里,味道太好,他还吮了一下筷子上的红油,“不用,我跟你们主子是夫妻,分什么你我。”
陈苑乔仪态端庄坐在他对面,抬头便对上他的目光,一下子读懂他的意思。
就算他把她废了,他也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热腾腾的火锅萦绕在几人中间,刘彻跟陈苑乔坐在桌上安静就餐,刘彻倒是悠闲自得,尽享美味。
三名婢女跟苏文只能低顺站在旁边,霜白看一眼火锅里的烫食,咽了口水。
刘彻帝王威严太过强盛,不像陈苑乔温和随意,她们哪敢还像刚才那样坐着和主子一起进食?
刘彻没降罪他们就不错了,汉朝时期等级森严,一旦仆从逾矩,是可以直接打杀的。
刘彻吃完过后,慢条斯理接过苏文递出的白绢,擦了擦嘴,撂下一句“把这吃法带进宫中”就走了。
苏文态度十分谦逊地向露浓讨教调味做法,露浓连忙将做法告知,不敢藏私。
陈苑乔却心情复杂,就这么白嫖了她一顿吃的,刘彻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耻。
敖灵不知道陈苑乔在长门过得比自己想象中要好,仍想着帮她尽快休养好,然后带她回现世。
她走在大大小小无数个长安街头,路上着汉服古人往来如织,她看了个遍,皱起了眉头。
“邓浑跟阿紫去了哪里?”
这么大海捞针也不是办法,长安地段宽广复杂,哪知道找到何年何月?
她突然想到办法,随即抓住一个古人问:“敢问您知道青天观在哪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