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敖灵便听到了有上个世纪迪斯科舞厅的音乐声，她歪过身子看向男人身后。
一群穿着复古风花裙子、花衬衫、喇叭裤的男男女女在这空旷静谧的墓地里欢笑嬉闹。
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梳着油光锃亮的头，肩上扛了个七八十年代才有的大收音机。
喇叭震响，放出邓丽君的歌。
“甜蜜蜜你笑的真甜蜜……”
具有年代感的靡靡之音充斥在不再静谧的陵园里。
她面前的青年男人颇为头疼，扶额，转头指着那个男人：“小伙子，我都说了，音乐别那么响扰民！”
敖灵觉得有点突兀，反差太强，这男人明明看着二十出头，而他喊小伙子的那个男人，已是中年。
但转念一想，他这么喊也没错，男人虽然年纪轻轻就死了，可算年纪也确实比这个中年油头男大。
她笑着摇摇头，对男人摆摆手，“我先走了，还有事等着我去做。”
油头男扛着收音机到男人身边，冲敖灵努努嘴：“你女朋友啊？”
青年男人冷冷扫他一眼，油头男瞬间闭嘴，他可怕这鬼差大人的勾魂锁链。
男人目送敖灵离去，敖灵走了几步，顿住，又回头，“你一定会在一个富庶有爱的家庭中投生。”
男人笑了，爽朗大方：“承你吉言。”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女生是什么身份，但看着人还不错，他摸摸鼻子，长得还漂亮。
敖灵猛然想到一些事，刚才在陵园里，看到那么多死了这么久，仍在墓室里等投胎的鬼魂。
那楚芙呢，她为什么没看到楚芙？
敖灵趁着夜色浓郁，陵园清净，寥无人烟，飞身隐进了黑暗中。
所幸这里是陵墓，寻常人等过了下午五点，太阳接近落山，就不会逗留，毕竟阴气重。
若是八字不够硬的，就容易带“新朋友”回家。
敖灵双臂伸展，飞身落在酆都城门外。
酆都鬼城城门气派雄伟，仰头看，庞大一个城楼将外界与阴司隔开。
上面有阴兵守卫，巨大的两扇门两边也有守卫守着，敖灵往里走，被拦下。
两根长矛交叉挡在她面前：“你是何人？”
敖灵客客气气，行了个礼：“我是西海龙女敖灵，想进去找一个朋友，还请通融。”
龙族覆灭时，鬼城都还不完善，等完善过后，早已时过境迁，是以两位阴兵压根不知道龙族一干人物。
两鬼迷惑对视一眼，摇头：“没听过。”
其中一个打量敖灵，“你是阳间的吧，该回哪回哪去，这里不是你随便能来的。”
另一个阴兵还想说什么，城门内传来一阵儿柔和声音。
“善善？”
敖灵表情定了一下，能歪过头往里看，能这么叫她的只有一个人：“楚奶奶？”
楚奶奶到了阴司也是满目和蔼，一头花白的头发，她手里挎着个篮子，里面有香烛酥油，是后代烧给她的。
楚奶奶为人和睦，笑眯眯的，她掀开竹篮上的布，取出几根好烛递给两个阴兵。
“好孩子，门外的是熟人，”楚奶奶眼睛瞧一眼敖灵，看透一般，“不是凡人。”
阴兵一听紧绷的身子松懈一点，阳间人误入酆都鬼城可是大过，他们都很怕背负责任。
一听不是凡人，反而轻松下来，管她是妖是魔，还是她说的什么龙，只要不是生人就行。
楚奶奶乐呵呵的把香烛塞进他们手里，一人一支：“可否行个方便，放她进来，绝不往里面走，我们就说说话。”
“好说好说。”两个阴兵拿着香烛闻一下，品质极好，是上等香火。
开了一道门缝，让敖灵侧身进去。
敖灵一把抓住楚奶奶的手：“奶奶，您怎么会在这儿，我以为您去投胎了。”
楚奶奶温和笑笑：“傻孩子，你还不知道酆都的情况吗，投胎哪有那么容易，还要排队呢。”
楚奶奶生前是资质极高的大巫女，死后来到酆都，被查出使了禁术。
好在情节不严重，也就留在酆都干点活赎罪，赎完罪后就能去排队投胎。
楚奶奶笑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和蔼可亲：
“现在大帝要清理滞留在鬼城的鬼魂，鬼差又不够用了，我就来搭把手。”
敖灵点头，明白了，立马问：“奶奶您看到楚芙了吗？”
楚奶奶没说话，算是知道孙女已经身死，该来的一天还是来了。
她也没在酆都见过楚芙，没见过也正常。
敖灵语气带了点哭腔，委屈又愧疚：“我答应过您，不论如何，一定要千遍万遍地救楚芙……”
她忍了忍，咽口唾沫把想哭的欲望咽下去，“我食言了，我对不起您。”
楚奶奶慈祥地摸摸她的脸，“好孩子，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她放下手，笑容收敛：“是楚芙的命。”
她一直知道楚芙是楚家祖宗楚服的投胎转世。
她出生就带着煞气，没多久父母就不在了，所以她把楚芙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楚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母蛊，是需要楚芙亲自拿去还债的。
汉朝时，楚服犯了大错，施展禁术，捆绑魂魄，逆天改命。
本就是大逆不道的大祸，要承受天罚，永世不得投胎。
能回到阳世成为楚芙，是因为她在奈何桥当了两千年的差，才换来了一次投胎机会。
欠债就要还，天经地义，因果循环，这次机会也是为了让她还债，解开陈苑乔身上的蛊。
楚奶奶眼神黯一下：“楚芙本身，寿命就不长，现在看，都是命运的安排……”
老人家怅惋地摇头，敖灵突然明白了，楚奶奶曾经说的——
楚芙有今生没来世，只有短暂的过去，看不到未来。
楚芙当年还不忿地吐槽过，说她奶奶年纪大了，昏了头了，居然咒自己的孙女。
其实楚奶奶年迈，可什么都看得清楚，甚至算出来敖灵一定会腾飞九天。
楚奶奶早就知道她的命运，知道她的身份，她是龙啊，所以能直冲九天。
楚奶奶摇摇头，“投完胎，成为楚芙之后，还完债，就没有下一次了。”
敖灵睁圆了眼睛，“什么叫没有下次？”
她不能接受，红着眼睛乞求：“奶奶，您就告诉我吧，怎么才能救她？她是为了我才死掉的。”
驻守城门脚的阴兵敲了敲高壮的铁栅栏，“快出来，马上就有新魂引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