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辙看着本来已经死去的敖灵，惊讶得说不出话，但她却算是救了他。
张了张口，想要道谢，却被她打断。
“我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阿乔。”
杨戬眼里只有她，急切地握住她手腕，让她转过身面对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我以为，”杨戬顿了顿，艰难地忍了忍，吞下哽咽，“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很难过。
可面对敖灵清冷的眉眼，这样煽情的话他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敖灵无声地笑了笑，声音恍若飘灵：“我确实是死了。”
年兽感觉到主人情绪的波动，迈着爪子到她跟前，拱了拱她的脸，舌头舔了舔。
敖灵摸摸它的头，表示没事。
杨戬听到她这么说，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揪住。
她没说错。
她确实是死了一回。
敖丙把她带回了东海归墟，却不是为了埋葬她。
敖丙从冰川深处用千年冰川打磨了一张寒冰床，将她放置在上面。
敖丙用法力将她的魂魄锁住，如同哪吒对敖七做的那样。
他的手里握着那枚冰润沁透的蟠龙玉佩。
玉佩是他从南极仙翁处寻来，玉质本就蕴含灵力，敖丙又往里面注入了他的法力。
法力不一般，可将施法人与收玉佩之人的命运绑同一处。
如果敖灵有一天遭遇不测，玉佩会有一线生机，那就是将他自己的命换给敖灵。
这也是为何敖灵元神被龙后逼出体内后，能长时间不溃散的缘故。
还能有时间等杨戬去太乙处制造一个全新的身体，再将元神安置入内。
敖丙专一，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变，死生同处。
他认定了敖灵，随敖广去西海提亲成功后，便特意寻来这枚玉佩，想作为新婚礼物送给她。
只没想到会中途杀出个杨戬，事已成定局，他笑了笑，还是将玉佩赠与了敖灵。
没成想这枚玉佩会在数千年后派上用场。
敖丙捏碎玉佩，其中法力乍现，如光丝泄出，将两人围绕成耀眼光团。
敖灵在寒冰床上睁眼，神情恍然一下，缓了片刻，恢复清明。
敖丙就靠在她的床边，敖灵坐起身推醒他：“敖丙，敖丙！”
敖丙抬起头来，把敖灵震惊到了——
他的躯体开始逐渐透明，竟还笑一下，想摸她的脸，刚触碰到她的肌肤，就彻底消失。
一句话也没有，敖丙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眼前。
没了身体支撑，敖丙的衣服松垮掉落。
连同一条玉佩穗子也掉下来。
是敖丙捏在手上的，才会最后落在衣服上。
敖灵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拿起敖丙的衣服，眼睫轻颤，神色凄惶，欲哭非哭。
老君一下子明白过来：“是换命术。”
敖灵猛地侧目看他，老君继续说：“他把他的命换给你了。”
敖丙用玉佩作为载体，承载了他的法术，给了敖灵就相当于给了她一个保命符。
而敖丙，也就代替她消散于天地间了。
老君颇为复杂瞧一眼杨戬，“一般这种施了换命术的物件，赠予的对象，多是配偶。”
换言之，敖丙一直都将敖灵看作自己的另一半。
杨戬目光沉沉，糅杂太多思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感受。
又酸又涩又痛，说不出来。
敖灵悲痛难忍，还是强行收了伤怀的情绪，做正事要紧。
她已经听到了老君方才说的话。
有关载体的话。
她早就来了天庭，她本想去凌霄殿的，她去过一次，可那条路布满了妖兽把守。
所以她换了条路，没想到辗转来了兜率宫，正巧瞧见老君拉着杨戬和一行神仙冲进了宫中。
还把门封得死死的，她就在房梁上隐匿着身形。
杨戬心一紧：“所以你已经听到了我们说的话。”
敖灵恍惚间想起梦魔出现时，天眼还没有被毁，她只是碰了碰杨戬的额心，就能透过天眼与他共感。
原来这一切早已注定，她的一身龙骨竟有这么多用处。
除了能助烛九阴恢复元气，还与天眼十分契合。
一切早有预兆，天道也写好了她的结局，最终会融于天眼。
兜率宫的门被不停地攻击着，发出“哐哐”震响，那群在外面的凶兽还没放弃破门。
老君担忧，与玉帝对视，李天王看出来，提出用法力增强高门的抵御能力。
玉帝带头向兜率宫的宫门施法，李天王、哪吒、八仙与二十八星宿通力合作，对抗门外的进攻。
要多争取一点时间。
敖灵看着杨戬，这个曾经与她有过万千纠缠的人，在这一刻，终于承认心里一直有他。
她注定会死，而她的爱人却还会因为她而痛苦内疚，后悔没能在屠龙之战中保全她的家人。
可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敖丙曾跟我说，你是参与了屠龙大战的，只不过为了避免面对我才没选西海作为战场。”
敖灵知道，敖丙是在挑拨她与杨戬，只是为了让她能更坚定的选择跟他走。
敖丙说，杨戬是为了避免面对她而下不了手，选择了另外三海之一作为战场。
“你还记得我当面问过你吧，你说你没有参战。”
杨戬只注视着她，上下唇微动，没有说话，想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敖灵笑一下：“我相信你的，就算再仇恨天庭杀我族人，我还是能分辨是非。”
“杨戬，我相信你的为人，不然我也不会选择嫁给你了。”
敖灵还记得他们和离后，她回到西海独自疗伤，却也偶然间听到宫内水族关于他的闲聊。
“听说了吗，那只大闹天宫的石猴被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后，保护唐僧上西天取经了。”
另一个蚌精婢女接话：“这不，咱们的前姑爷，现在是天庭敕封的二郎神，还帮过他。”
心存大爱、胸怀三界，甚至还能出手相助的曾经对手，试问这样一个人，又怎会屑于撒谎隐瞒？
她想，这样说开，他也许就不会再陷入懊悔与自责当中了吧。
敖灵看杨戬一眼，又挪向刘辙。
她笑一下，“一路走来，我失去了太多，我在乎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
敖灵眼眸平静，声音平静，缓缓说着：“父王母后，兄长，爸爸妈妈，敖丙，七七，楚芙。”
“所以，我不能让阿乔也走我的老路，”敖灵望向刘辙，眼光清透，看破红尘，“她现在有孩子，需要你。”
“刘辙，”敖灵抿唇，“她即将临盆，她和孩子不能没有你。”
又侧头看一眼殿中央的八卦炉，炉内火红的三昧真火烧得旺盛，想来只要一跃而下，就痛苦一下，就过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