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折点的降临,并未带来片刻的安宁,反而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冰块,激起了更加狂暴的反应。战场,彻底陷入了三重混乱的漩涡。
失去牧尸人引导的行尸,如同被戳破巢穴的狂蜂,彻底陷入本能驱动的狂暴。
它们不再区分敌我,疯狂地撕咬、推挤着身边一切活动的物体。低语者与行尸互相践踏、吞噬的惨烈景象随处可见,黑色的尸潮变成了自我吞噬的绞肉机。
贝塔身份的揭露和威信崩塌,如同抽走了低语者军团最后的脊梁。恐惧、猜疑、混乱在低语者中疯狂蔓延。
一部分死忠分子仍在负隅顽抗,试图重新组织;一部分则被失控的尸群吓得魂飞魄散,开始不顾一切地逃离战场。
更有甚者,在绝望和混乱中,试图混入溃散的尸群或摘下面具向联盟投降,却往往被狂暴的行尸撕碎。低语者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融入尸群”的法则,在绝对的混乱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站在高地之上的贝塔,目睹着自己一手打造的毁灭力量土崩瓦解,听着扩音器里那如同魔咒般循环的“杰瑞米·威尔金斯”,他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时而发出野兽般的痛苦咆哮,用骨斧疯狂劈砍着地面;时而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发出意义不明的呜咽;时而又猛地站起,赤红的双眼扫视着混乱的战场,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暴戾和茫然。
他不再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毁灭者,更像是一个被彻底逼疯的、迷失在末日废墟中的巨人。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低语者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如同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幽灵,出现在了战场边缘一处相对隐蔽的岩洞口。
阿尔法!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高大的身躯因为重伤和失血而显得佝偻,右肩胛骨下方包裹着渗血的肮脏布条。
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冰冷、怨毒!她显然一直在暗中观察,贝塔的失控和低语者的溃败,让她再也无法隐匿疗伤。
她不能容忍自己一手建立的帝国,在自己最信任的副手手中,以如此荒谬和耻辱的方式崩塌!低语者的法则,她的法则,必须被维护!即使代价是她的生命!
阿尔法无视身体的剧痛,从贴身衣物中摸出了一个东西——那并非普通的骨哨,而是一个用某种大型猛兽的指骨精心打磨、雕刻着诡异符文的特殊哨子。这是她控制尸群的终极手段,只有在她亲自掌控时才使用。
她深吸一口气,将哨子凑近干裂的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吹响了一声极其尖锐、穿透力极强的哨音!
这哨音不同于牧尸人的引导哨,它更像是一种强制性的、带着绝对命令意味的尖啸!哨音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混乱的战场上!
距离阿尔法最近的一部分狂暴行尸,动作猛地一滞!它们腐烂的头颅齐刷刷地转向哨音传来的方向,空洞的眼窝似乎被强行注入了某种指令!
一些正在溃逃或自相残杀的低语者,听到这熟悉而恐怖的哨音,如同被电流击中般浑身一颤!他们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看到了那个如同索命厉鬼般的身影!阿尔法!她还活着!
阿尔法强忍着剧痛,再次吹响哨音!这一次,哨音更加急促、更加严厉!她试图用这最后的权威,强行收拢一部分尸群,震慑溃散的低语者,为濒临崩溃的战线争取一丝喘息之机,甚至…发起最后的反扑!
山顶寨相对安全的指挥掩体后方,莉迪亚一直紧握着耶稣留下的、染血的编织手环,身体因为紧张和战场传来的恐怖声响而微微颤抖。
她被留在这里,但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硝烟弥漫的前线。达里尔和卡罗尔,如同沉默的守护者,始终在她附近战斗,眼神的余光也时刻留意着她的安全。
当那声尖锐、熟悉的哨音刺破战场的喧嚣,如同毒蛇的嘶鸣般传入莉迪亚耳中时,她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她对这个声音太熟悉了!这是阿尔法!是她母亲!那个将她拖入黑暗深渊、逼迫她亲手杀死同伴、用恐惧和扭曲的“进化”理论塑造她的恶魔!
莉迪亚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猎鹰般穿透弥漫的硝烟,瞬间锁定了岩洞口那个佝偻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身影!阿尔法正在吹哨!她试图重新掌控这混乱的局面!
刹那间,莉迪亚眼中所有的迷茫、恐惧、残留的依恋,都被一种火山喷发般的、纯粹的仇恨和决绝所取代!
戴尔的话语在她心中轰然回响:“你在这里不必成为她要求的样子!”耶稣染血的手环在她掌心发烫!小凯临死前惊恐的眼神在她脑海中闪现!
“不!”莉迪亚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那不是恐惧,而是宣战!她猛地从腰间拔出了林峰交给她防身的那柄锋利的军用匕首!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颤抖的手瞬间稳定下来!
达里尔几乎在莉迪亚动作的同时就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他看到了莉迪亚眼中燃烧的火焰,也看到了岩洞口的阿尔法!他没有任何犹豫,对着不远处的卡罗尔厉声吼道:“卡罗尔!掩护她!!”
卡罗尔眼神一凛,瞬间明白了!她如同条件反射般,从战术背心上摘下一枚烟雾弹,拔掉拉环,用尽全力朝着莉迪亚前方和阿尔法侧翼的区域投掷过去!
“嗤——!”浓密的白色烟雾瞬间爆开,在混乱的战场上制造出一片短暂的视觉盲区!
与此同时,达里尔的十字弩抬起!弩箭的准星瞬间锁定了一个挡在莉迪亚冲刺路径上、正试图扑向烟雾区的低语者!
“嘣!”弩弦轻响!淬毒的弩箭精准地没入那低语者的后颈!那人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扑倒在地!
莉迪亚动了!她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幼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敏捷!
她瘦小的身影借着烟雾的掩护,压低身体,在混乱的战场缝隙中疾速穿行!她的眼中只有那个佝偻的背影!那个带给她无尽噩梦的源头!
阿尔法正全神贯注地吹着骨哨,试图强行压制附近尸群的狂暴,同时用怨毒的目光扫视着溃散的低语者,并未察觉到身后致命的威胁正在逼近!剧痛和失血让她的感知变得迟钝。
莉迪亚如同鬼魅般穿过最后几米的距离!她看到了阿尔法背上那被肮脏布条包裹的、米琼恩留下的伤口位置!
没有丝毫犹豫,莉迪亚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紧握匕首,朝着那个伤口下方、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了下去!
“噗嗤——!”锋利的匕首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阿尔法单薄的兽皮衣物,深深没入了她的后心!力量之大,几乎将刀柄都推了进去!
阿尔法的身体猛地一僵!尖锐的哨音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
剧痛和生命力急速流失的感觉让她眼前发黑。她看到的,是莉迪亚那张沾满硝烟和泪痕、却充满了前所未有坚定和仇恨的脸庞!
“你…”阿尔法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怨毒,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失望?她似乎想说什么,想质问,想诅咒…
莉迪亚死死盯着母亲的眼睛,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滚落,但她的声音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解脱般的颤抖和斩断一切的决绝:
“我不属于你…”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也不属于它们。”
阿尔法的瞳孔骤然放大!她似乎想抬起手,但手臂只无力地抽搐了一下。她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怨毒、震惊最终凝固成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高大而充满压迫感的身躯,如同被抽空了所有支撑的朽木,轰然向前扑倒,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溅起一片尘土。
那枚象征着她权力的兽骨哨子,从她无力的手中滚落,沾满了泥土和她的鲜血。低语者的女王,阿尔法,就此陨落。
阿尔法倒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附近几个目睹这一幕的低语者,如同被石化般僵在原地,面具下的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们心中的神只…崩塌了!
“阿尔法大人…死了?!”“被…被莉迪亚?!”绝望的惊呼在残存的低语者中瞬间蔓延!这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就混乱不堪的低语者阵营,彻底崩溃!幸存者发出惊恐的尖叫,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再也顾不上战斗,只求远离这片吞噬了他们信仰和领袖的死亡之地!
达里尔和卡罗尔如同两道闪电,在阿尔法倒地的瞬间就冲到了莉迪亚身边!
莉迪亚依旧保持着刺杀的姿势,双手紧握着插在阿尔法背上的匕首刀柄,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和脱力而剧烈颤抖着,泪水无声地流淌。
“莉迪亚!”达里尔低吼一声,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阿尔法的尸体旁猛地拉开!卡罗尔则如同护崽的母狮,瞬间挡在莉迪亚身前,复合弓拉开,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威胁!她的眼神冰冷,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达里尔迅速检查莉迪亚,确认她没有受伤,只是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自己那件沾满血污和硝烟的皮质马甲,不由分说地将几乎虚脱的莉迪亚紧紧裹住,然后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走!”达里尔对卡罗尔低喝一声。卡罗尔点头,持弓警戒后方。达里尔抱着裹在马甲里、依旧在无声颤抖的莉迪亚,卡罗尔护卫在侧,三人迅速脱离战场核心,朝着山顶寨相对安全的区域撤退。
沿途,一些联盟战士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到了达里尔怀中裹着的、只露出苍白小脸的莉迪亚,也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阿尔法尸体。没有人欢呼,只有一种沉重的、混杂着震惊、复杂和一丝释然的沉默。
他们默默地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无声的敬意和复杂的情绪。莉迪亚,这个来自敌人阵营的女孩,用最决绝的方式,终结了联盟最大的梦魇。
阿尔法的死亡,如同抽走了低语者最后的主心骨。
贝塔远远看到了阿尔法倒下的身影,他发出了最后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到极致的悲鸣,然后猛地转身,撞开几个挡路的行尸,如同发狂的犀牛般冲入荒野深处,消失不见。残余的低语者或死或逃,彻底失去了组织。
战场上,只剩下彻底失控、互相撕咬的尸群,以及精疲力竭、却终于看到胜利曙光的联盟战士。
硝烟依旧弥漫,血腥味浓烈刺鼻,但低语者那令人窒息的低语,终于彻底消散在风中。
阿尔法的末路,为这场惨烈至极的生存之战,画上了一个血腥而沉重的句号。
然而,战争的创伤与末日的阴影,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