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依芸跌坐在地,抱着姜衡的腿哭求道,“表哥,瑶儿如今还没有说亲,你就算看在瑶儿份上也要饶我一回,等瑶儿成了亲,你怎样处置我都行。”
姜衡抬起头,强压住心里的情绪,“来人,将林娘子送到后院,没有我的吩咐,不得踏出后院半步。”
林依芸瞬间变了脸色,她死死抓住姜衡衣衫下摆,恐惧的摇着头,“表哥,表哥,我不去后院,表哥,芸娘知错了......”
但任她怎么哭喊,姜衡已经铁了心。
几个姜家的老人走上前来,将她手从姜衡衣摆上剥开,“林娘子不要哭了,好歹姑娘也大了,多多少少也要给姑娘留点脸面才好。”
林依芸很快被拖开,姜衡别过脸去,“赶紧将林娘子送去后院,身边的人也不用跟着了,日后除了送饮食,任何人不得踏进后院半步。”
林依芸放声痛哭。
两个粗壮的婆子已经一人扯着她一只胳膊,将她架起来往后院去了。
韩姨娘得信时,眼泪亦是簌簌落了下来,“柳姐姐,那林氏母子终于得到了报应,日后我若是到了那边,也不会没脸见你了。”
偌大的姜家大院,瞬间空了下来,显得无比凄凉。
姜三老太爷是被人扶着上门的,他看见姜衡一脸颓然,亦是杵着拐杖恨铁不成钢道:“老大,当初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如今你看看这家作践成什么样子了?”
姜衡羞愧难当,只得跟姜三老太爷赔不是,“侄儿知错了,三叔怎么责罚都行,侄儿绝不多说半个字。”
“我罚你做什么?”姜三老太爷无奈道:“当初你父亲交代我一定照拂着你些,如今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父亲!”
姜衡越发羞惭。
“老大,如今你打算怎么办?”姜三老太爷忍着气问道。
还能有什么打算?经此一事,他已经彻底死了再娶的心思。更何况,就算他想娶,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又会嫁给他?
“当初薛氏走时纳了两房妾室,如今还剩了韩氏,若是她能够得子,侄儿打算将她扶正,日后便这样将就着过吧。”姜衡颓然道。
姜三老太爷盯着他看了良久,浑浊的眼里亦是无奈,“自古子嗣是大事,你如今这个年纪,能够得子嗣自然是好,若是艰难,最好还是让辰儿回来。不管怎样,他姓姜!”
“三叔说的是。”姜衡苦笑道。
姜三老太爷又问如何处置林氏,等姜衡说了,他沉吟良久,道:“那毒妇不要留了,等这阵风头过了,便悄悄将她送走。”
“两外,给二姑娘尽快说门亲事,早点嫁出去,免得节外生枝。”
姜衡此时再也不敢犟嘴,全都应承下来。
姜三老太爷叹了口气,“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是你的事。老大,你要记住教训。”
姜衡含泪点头,一直将叔父送到巷口。
姜家发生的事,晏行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姜梨。
“姜瑾轩一死,林氏便彻底没有了指望,估计在姜家的日子便不好过。”晏行道:“反倒是红杏,府尹大人念她在这起案件中有功,便免了对她的责罚。昨日她回姜家,姜子爷直接把她的身契还给了她,令她即刻离开,日后不得踏进姜家半步。”
“这倒是因祸得福了。“姜梨感叹。
晏行道:“她当初帮着林氏害姜公子坠马,这样就放了,未免便宜了她。”
“算了。”姜梨淡笑道:“这几年她也没有少受林氏的磋磨。”
“林氏原本想要她的命,没想到她不仅逃过一劫,还转身将林氏告发了。”晏行道。
“蝼蚁尚且惜命,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林氏做事不留余地,活该如此。”
晏行望着面前的少女,她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看得出心情不错。
晏行唇角翘了翘,换了话题,“太后身子好些了,听说她这两日便会来花会,圣上估计会陪着她一起来赏花。”
“果真吗?”姜梨眼里透着些微兴奋,显出小女儿的娇态,“钱世伯若是能得了太后赏赐的紫章服,也不枉为这次花会花了这许多银子和心思。”
“我虽然一直在眉州,好多年没有去过万花会,但听人说今年花会办得比以往都要好。”晏行难得恭维人,说起恭维话来也是面不改色。
姜梨笑了起来,她微微眯着眼,脸上浮起一丝娇俏和顽皮,“各花入各眼,若是这花会也能入太后的眼就更好。”
姜梨一直沉稳端庄,很少露出女儿家娇俏的一面。晏行突然心中一荡,有些失神。以至于姜梨后面都说了些什么,他都没有注意。
“晏将军,”姜梨歪着头笑,“你走神了。”
晏行拳头抵唇轻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太后是个很慈祥的人,到时候我也会去,姜姑娘若是有什么不知道的,问我就是。”
姜梨笑着点了点头,“到时候还需晏将军提点着些。”
晏行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去。
姜梨一直将晏行送出门。等晏行走远,锦儿笑着道:“姑娘,有晏将军在,就算是见太后也不用怕了。“
姜梨微微笑笑。
她并不怕见太后,甚至有些期待。前世她以一盆垂丝海棠得了太后的欢心,后来借着那盆花,太后将她召进宫好几次。
她的花圃从此声名大振,几乎垄断了平阳整个花卉行业,多半还是太后照拂。
但前世太后身子一向康健,可没有听说过得了什么病。只是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也可能在自己还没有见过太后之前,她确实得了一场病。
过了一日,钱正鸿带着钱娘子和钱慧兰亲自到了薛家。
薛明珠正有些奇怪万花会这么忙的时候,他们怎么得空过来。不等她问,钱正鸿已经大着嗓门道:“明珠,明日太后和圣上前来赏花,今日公公传话,提前让我将一干人等叫齐,等着明日问话。”
人逢喜事精神爽,钱正鸿面色红润,目光明亮,比前些日子精神许多。
要知道,前几年承办万花会的商户,可没有如此得脸。
“这次的牡丹园便不说了,连慧兰她们做的花糕也得到了宫中贵人的赞誉,前来传话的公公特意吩咐要好好做一桌花糕,给圣上和太后品尝。”
钱慧兰一脸兴奋的走上来,拉着姜梨的手,“皎皎,我还没有见过太后和圣上,说不定问到我,我连话都不敢说了。”
钱娘子亦是笑着道:“我们这样的商户女眷,在市场上打拼一番可以,但要去见圣上,还当真发怵。明珠,这点我不如你。”
薛明珠笑着道:“我又能比你强多少?见了圣上还不是一样的露怯。”
钱正鸿笑着对薛明珠道:“我今日过来,便是要让明珠帮忙安排一下明日众人穿的衣衫,这方面你是行家,可不能推辞。”
钱家富贵人家,什么样的衣衫没有?但既然去见圣上,衣着服饰可不能一味只讲究华丽,更重要是把握分寸。
薛明珠笑着应承下来。
别的忙帮不上,这个忙还能帮。只是现做是来不及了,但薛家还有成衣铺子,挑选几身衣衫并不是难事。
钱正鸿交代完,便也不多耽搁,又去忙其他事情。
钱慧兰这几日一直都在厨房忙碌,难得有闲见到姜梨一面,她朝姜梨眨了眨眼。
姜梨会意,起身拉着她去了漱玉轩。
“妹妹,以往我从来没有发现自己居然有喜欢做的事,多亏你,让我找到了乐趣。”钱慧兰长得像钱正鸿,大眼高鼻,面若银盘,举手投足间亦是有一种男子的爽利。
小时候钱娘子也给她请了有名的绣娘教她女红,但她一拿起针线便昏昏欲睡,一年下来,那针脚仍旧歪七八扭。绣娘愧得心慌,不管钱娘子如何挽留,收起包袱便走人。
钱正鸿劝慰钱娘子,学不会便学不会吧,反正家里又不是请不起绣娘。
钱娘子没有办法,又让她琴棋书画俱是学了个遍,没有一样是学得成的。如今她岁大了,钱娘子也就淡了那份心。
也许自己女儿天生就是来享福的,什么都只学个五成,反倒是不用受那学习之苦。
这样一宽慰自己,钱娘子气也顺了,钱慧兰日子也就好过了。
只是没想到,钱慧兰突然迷上了做花糕,而且做的有模有样。
“慧兰姐姐,你做花糕是真的有悟性,连王夫人都说,你一说就通,丝毫不比田菱差。”姜梨由衷赞道。
“我也觉得我别样不行,就是喜欢做花糕。只要一进厨房,看到那些花啊粉啊的,我心里的烦恼便统统不知去了哪里,眼里心里只有欢喜。”
“对了,我今日将你叫过来,便是要跟你说说田菱。”钱慧兰声音低沉几分,“田菱为人温婉大气,花糕也做得好。就是好像一直有心事。
“这几日有好几次,我都见到她偷偷抹泪。妹妹,你说我该不该问问她?”钱慧兰正色道。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姜梨沉吟道。
“大概周二郎被官差带走不久,这段时间更频繁了些。”钱慧兰有些忧心,“我倒不是担心她为了些杂事分神做不好花糕,我是担心她看周家这样,又一时心软......”
姜梨知道她的意思。
女子重情,她怕田菱刚带着女儿好不容易走出周家村,又因为心软返回去。
姜梨沉默几息,“田菱看着温温和和,其实性子要强。为了星娘她也绝不会再回周家。等万花会过了,我抽个时间去看看她。”
钱慧兰叹了口气,“只有这样了。”
姜梨和钱慧兰说完话出来,薛明珠和钱娘子已经等在院子里。
四人一起去薛家的成衣铺子挑选衣裳。薛明珠也特意给田菱挑了一套,万一太后吃着花糕觉得好,要见一见厨娘,田菱肯定是要去的。
众人收拾妥当已经中午,一起去酒楼吃过饭,便各自去忙自己的事。
薛明珠要去铺子里看看,姜梨这几日有些疲累,想着明日应该也不轻松,便先回去养足精神。
刚进院门,一道声音乍然响起,“姑娘回来了,锦儿拿糖碌!”
锦儿啧的一声,笑着走上前,伸手推了推挂在廊庑下的鸟笼,“我看你是要成精了,若是你有手有脚,此刻都可以伺候姑娘了。”
巧哥扑腾几下稳住身子,迈着鸟爪在横梁上傲娇的踱了几步,甩了甩头,老神在在叫道:“锦儿,姑娘回来了,拿糖碌。”
姜梨笑了起来。
自从姜瑾辰去书院读书之后,巧哥便重新挂在姜梨屋外的廊下。
前几日或许念主,一天到晚蔫蔫的,逗它也不肯说话。这两日又精神起来,见人就聒噪。
锦儿伸手吓唬它,“这屋里哪里有糖碌,再胡说八道,看不拔了你的毛。”
巧哥歪头看姜梨,“姑娘,姑娘,糖碌,糖碌!”胡乱叫唤一气。
姜梨捏了一撮鸟食放在盒子里,巧哥这才住了嘴。
姜梨拍拍手,进了屋。
刚进门,一眼便看靠窗的桌上,甜白瓷大盘里整整齐齐放着七八颗糖碌。锦儿已经跑了过去,有些惊奇的打量起来。
糖碌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集市上也能买到。无非就是在山楂、金桔、樱桃等果子上面裹一层糖浆,再插上竹签儿,冷却后便成了糖碌。
但这几只糖碌却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光是那山楂便有婴儿拳头大小,上面裹的糖浆晶莹透亮,一点不损山楂的艳红。这样的糖碌,她只在宫中见过。
锦儿咽了咽口水,回过头来,“姑娘,这样好的糖碌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也不知哪里来的。”
话音刚落,落英已经笑着走了进来,“姑娘,这些糖碌是皇后娘娘赏给晏将军的,晏将军让李护卫送了过来,说姑娘大概喜欢吃。”
“怪不得我没有见过。”锦儿眼里流淌着笑意,将盘子捧着往姜梨面前凑了凑,“姑娘,这样好的糖碌可不多见,你一定要尝尝。”
姜梨捏着竹签拿了一颗咬进口中。
果肉肥厚,酸甜可口,那糖却又如冰晶一般松脆,咬在口中咯吱脆响。
姜梨笑着道:“果然很好,你们一人拿一颗尝尝,剩下的几颗送去给阿娘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