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里的篝火将熄未熄,暗红色的炭火映照着十九张疲惫不堪的脸。李云龙用刺刀拨弄着火堆,火星溅到冻伤的指尖也浑然不觉。洞外呼啸的风声中,隐约夹杂着坦克引擎的轰鸣——美军正在重新集结。
\"团长,吃点东西吧。\"警卫员递来半块烤土豆,表皮已经焦黑。
李云龙摇摇头,把土豆推给角落里发烧的小战士。那孩子最多十七岁,右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绷带渗出黑红色的血渍。
\"统计弹药。\"李云龙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战士们默默掏出最后的家底:七十三发步枪子弹,两个半机枪弹链,十九颗手榴弹,其中三颗还是哑弹。丁伟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十二发手枪子弹:\"从赵政委身上找到的...\"
李云龙摸出赵刚那支勃朗宁,退出弹匣一颗颗压满。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岩洞里格外清脆。
\"美军会在拂晓进攻。\"他在地面上画出简易地形图,\"我们分三组...\"
话没说完,洞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所有人瞬间抄起武器,枪口齐刷刷指向声源处。一个雪人般的黑影踉跄着栽进来,结冰的棉衣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是...自己人...\"黑影艰难地抬起头,是三天前派出去的通信兵小王,嘴唇已经冻成了青黑色,\"援军...黄草岭...被阻...派来了...这个...\"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裹,里面是五支崭新的反坦克枪和二十发专用子弹。李云龙抓起一支掂了掂,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还有...命令...\"小王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坚持...到明天...中午...\"
医护员冲上来解开小王的棉衣,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他的腹部有个碗大的伤口,肠子用绷带草草塞着,已经在严寒中冻成了冰坨。难以想象他是怎么带着这样的伤,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原上爬回来的。
\"好样的...\"李云龙轻轻合上小王的眼睛,转身对战士们说,\"都听见了?咱们只要再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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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黑暗最是难熬。李云龙趴在阵地前沿,冻土透过棉衣将寒意一丝丝渗入骨髓。远处的美军营地灯火通明,工兵正在抢修坦克,医护兵抬着担架来回奔跑。
\"团长,有动静。\"观察哨低声预警。
李云龙举起望远镜。晨雾中,美军改变了战术——这次出动了十二辆谢尔曼坦克,但不是常见的楔形队形,而是排成了罕见的\"箭矢\"阵。更诡异的是,坦克后面跟着几辆改装卡车,车顶架着巨型探照灯。
\"照明车。\"李云龙心头一紧,\"他们要夜战。\"
话音刚落,刺眼的光柱突然划破夜空。雪地被照得如同白昼,志愿军阵地暴露无遗。紧接着炮火覆盖开始了,105毫米榴弹炮将前沿阵地来回犁了几遍。
\"进防炮洞!\"
李云龙刚拽着伤员钻进掩体,一发炮弹就直接命中洞口。巨大的冲击波震塌了半边工事,原木横梁砸在他的左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骨折声。
炮击停止后,坦克的轰鸣声已经近在咫尺。李云龙挣扎着爬出废墟,看到领头坦克距离阵地不足百米,并列机枪正喷吐着火舌。
\"反坦克枪!\"他声嘶力竭地吼着。
三名战士扛着新武器跃出掩体,最前面的刚开火就被机枪打倒。第二发子弹击中坦克前装甲,却只留下个白印。第三名射手是个黑瘦的老兵,他等坦克转向时才突然开火,20毫米穿甲弹精准命中侧装甲,谢尔曼顿时冒出滚滚黑烟。
美军阵型大乱,但照明车立刻锁定了射手位置。一发坦克炮将老兵所在的掩体炸上了天。
\"打照明车!\"李云龙拖着断腿爬向一挺歪把子机枪。
子弹打在照明车装甲上溅起串串火星,终于有一发击中探照灯。随着玻璃爆裂的脆响,刺目的光柱熄灭了。美军顿时成了瞎子,坦克在黑暗中互相碰撞,步兵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冲锋!\"
最后的十三名战士跃出战壕。李云龙趴在机枪位掩护,子弹打光了就用刺刀拄着往前爬。丁伟带着爆破组冲向坦克,怀里抱着最后三捆集束手榴弹。
一发炮弹在李云龙身边爆炸,气浪将他掀翻在地。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时,看到丁伟已经爬上了领头坦克,正往舱盖里塞手榴弹。
\"老丁!跳!\"
太迟了。坦克炮塔猛地一转,将丁伟甩了下去。紧接着是履带碾过人体的闷响,雪地上顿时多了一滩刺目的鲜红。
\"我日你祖宗!\"李云龙红着眼睛抓起反坦克枪,抵肩射击的后坐力震得伤口鲜血狂涌。
奇迹发生了——子弹穿透坦克观察窗,在里面引发了二次爆炸。钢铁巨兽像受伤的野兽般抖动几下,炮管无力地垂向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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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持续到正午。当援军终于突破封锁赶到时,阵地上只剩七个活人。李云龙靠在一辆炸毁的坦克旁,断腿已经冻成了青紫色,手里的反坦克枪枪管扭曲变形。
\"团长!我们来了!\"援军营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李云龙想回礼,却发现右臂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望向远处——美军正在仓皇撤退,丢下十几辆燃烧的坦克和上百具尸体。更远处,长津湖的冰面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照着这片浸透鲜血的土地。
\"打扫战场...\"他轻声说,\"把牺牲的同志...都找回来...\"
担架员来抬他时,发现这个铁打的汉子怀里还紧紧抱着赵刚的眼镜。镜片上全是裂痕,但擦得很干净,在阳光下微微反光。
远处的山路上,朝鲜老乡们又来了,背着自制的担架和简陋的医药包。领头的阿妈妮跪在阵地上,用粗糙的手掌合上烈士的眼皮,嘴里哼着古老的安魂曲。
风卷着雪花掠过战场,像无数灵魂在低语。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但有些人永远看不到黎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