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血如粘稠的黑雨,淅淅沥沥地浇在冰冷的城砖上,浇在破碎的狴犴旗残片上,也浇在城楼血泊中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上。
死寂笼罩着城头。
仅存的守军如同被抽干了魂魄的泥塑木雕,目光空洞地望着城楼下方的炼狱。内城门方向,石亨叛军踩着被魔龙失控能量炸开的尸堆缺口,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疯狂涌入!瓮城这个巨大的死亡陷阱,此刻成了他们通往紫禁城的血腥捷径!城外,瓦剌魔兵短暂的混乱被巫祭们尖锐的骨笛声强行压下,如同重新聚拢的黑色蚁潮,踏着守军残破的尸骸防线,再次汹涌扑向德胜门巨大的缺口!
内外夹击,城破只在呼吸之间。
绝望,是唯一剩下的东西。比城砖更冷,比魔血更粘稠。
“大人……” 一个微弱如蚊蚋的呜咽,在于谦身边响起。是另一个侥幸未死的亲兵,他半边脸被碎石划烂,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爬到于谦身边,徒劳地想用手去堵住尚书大人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缠绕着黑红魔气的恐怖伤口。指尖触到的,却是刺骨的冰寒和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起伏。
于谦静静地躺在血泊里。魔血混着他自己的血,在身下积成一小片暗红的沼泽。他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同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唯有胸前那道狰狞的伤口深处,一点融合了明黄光粒的微弱金光,如同最顽强的星火,在翻腾的魔气侵蚀下,极其缓慢地、微弱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伤口边缘焦黑的皮肉,带来一阵细微的痉挛。
他并未死去。但灵魂仿佛已坠入无边的混沌深渊,被无数混乱的碎片撕扯、冲撞。
奉天殿冲天的烈焰舔舐着雕梁画栋,热浪扭曲了视线。一个身着明黄龙袍、却沾满血污与烟灰的年轻身影,在火舌的包围中绝望回望。那双眼睛,没有愤怒,只有被至亲背叛、山河倾覆的无边悲恸与茫然——建文帝朱允炆!
画面陡转!幽深死寂的孝陵墓道深处,巨大的、刻满古老晦涩符文的青铜棺椁!棺盖并未合拢,缝隙中透出的不是腐朽的气息,而是翻腾的、粘稠如墨的怨毒黑气!黑气核心,一团被无数断裂的金色锁链缠绕、束缚的明黄光团,如同心脏般剧烈搏动!光团深处,两个泣血的篆字“允炆”,如同活物般疯狂挣扎、扭曲!每一次挣扎,都引得锁链崩裂,黑气翻涌,一个混沌的、吞噬一切的深渊正在这怨念的核心孕育成形!魔龙的心脏在无边的恨意中疯狂搏动!
就在那深渊即将彻底吞噬明黄光团、魔龙心脏即将破棺而出的最后一刻!一只覆盖着明黄龙鳞、巨大无边、却沾满至亲骨血气息的巨手,带着开天辟地的威压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的悲怆,撕裂了时空,从九天之上狠狠拍下!巨掌印在即将成型的深渊核心,硬生生将其镇压!无数新的、更加粗壮的金色符文锁链从掌印中喷涌而出,缠绕、封印!最终,在深渊核心上方,留下一点黯淡却无比坚韧的明黄印记——太祖朱元璋最后的不甘与守护!
“太……祖……” 于谦破碎的意识深处,无声地划过这个名讳。真相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帝国的毁灭,源自自身血脉最深处那场未能平息的靖难血仇!太祖亲手埋下的因,在百年后,结出了这足以吞噬整个大明江山的恶果!残酷!荒谬!却又带着令人窒息的宿命感!
**孝陵深渊底部**
巨大的混沌尘埃旋涡依旧在疯狂旋转,吞噬着北方战场顺着灰黑烟柱涌来的血腥死气。但旋涡核心,那颗孕育魔龙的心脏,却因掌心“允炆”印记与太祖明黄光粒、于谦血祭意志的激烈冲突,而陷入一种异常的、充满痛苦的律动。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深渊剧烈震颤,更多的巨石从四壁轰然崩落。
漩涡下方,那道承受了亿万钧重压、早已遍布蛛网般裂痕的古老屏障,在魔爪缩回、深渊意志因核心冲突而陷入短暂混乱的间隙,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喘息。
就在这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
屏障表面,一道最细微的裂痕边缘。
一滴粘稠的、散发着纯粹明黄光芒的液体,如同融化后凝固的黄金,正极其缓慢地、颤巍巍地……从屏障内部渗透出来。
这滴液体,蕴含着屏障本源——太祖朱元璋最后守护意志的悲恸与沉重。它仿佛承载着整个大明江山最后的重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威严和守护的执念。
它脱离了裂痕,朝着下方那无尽黑暗的深渊,无声地……坠落。
**德胜门战场·内城门**
“杀——!!!”
石亨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疯虎,在瓮城通往内城门的血腥通道内炸响!他浑身浴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脸上混杂着狂喜、贪婪和一丝对魔龙力量的惊悸。狴犴旗碎了!于谦废了!魔龙退了!虽然那东西的降临诡异莫测,但眼前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绝不能错过!
“破开宫门!龙椅就在前面!第一个踏上金銮殿的,封国公!世袭罔替!”石亨挥舞着卷刃的佩刀,用裂土封王的诱惑刺激着残余叛军最后一丝兽性。这些从瓮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亡命徒,眼中只剩下对权力和财富的贪婪,踏着粘稠的血肉泥浆,朝着内城门那扇被尸体和碎石半掩的沉重门板,发起了最后的亡命冲锋!刀枪撞击在厚重的包铁门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顶住!堵门!用身体堵住!”内城门后,残存的少量京营士兵和临时征召的青壮,用长矛、用身体、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死死抵住门栓,做着最后的徒劳挣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和绝望。城门一旦洞开,叛军将如洪水般涌入,直扑毫无防备的紫禁城!
**城西缺口**
“呜——呜——呜——!!!”
瓦剌中军的骨笛声再次拔高到了极限!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癫狂!巫祭们七窍流血,身体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晃,将最后的生命潜能燃烧殆尽!他们感应到“圣龙”虽然暂时退去,但那股毁灭的意志并未消失,反而因受创而变得更加饥渴、更加暴戾!需要更多的血食!需要更快的攻破这座该死的城池!
骨笛的催逼下,那几头眼眶中燃烧着漆黑魔焰的巨犀,发出震天的痛苦咆哮,庞大的身躯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再次狠狠撞向德胜门壁垒早已脆弱不堪的缺口!
轰隆!轰隆!
残存的壁垒剧烈摇晃,巨大的石块混合着守军最后的抵抗意志,如同沙堡般彻底崩塌!缺口处,那些用同胞尸体堆垒、用燃烧生命筑起的血肉堤坝,在巨犀狂暴的冲击和魔潮紧随其后的碾压下,如同朽木般——彻底崩溃!
“城破了——!!!”
嗜血的嚎叫声响彻云霄!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无数瓦剌步兵踩着守军和同袍叠起的尸山,挥舞着弯刀骨矛,疯狂涌入缺口!防线彻底瓦解!通往京师腹地的道路,在魔潮面前彻底敞开!城楼上的守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片象征死亡的黑色潮水,漫过缺口,涌向城内燃烧的街巷!
**紫禁城·奉天殿**
烛火在巨大的殿宇内摇曳,将空旷的金砖地面映照得一片昏黄,更显死寂。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龙椅上,景泰帝朱祁钰猛地从一阵心悸的噩梦中惊醒!冷汗瞬间浸透了明黄色的里衣。他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一只手死死抓住龙椅冰冷的鎏金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刚才……他梦见一条巨大的、覆盖着黑红鳞片的魔龙,撕裂了奉天殿的穹顶!龙爪上滴淌着粘稠的魔血,每一滴落下,都在金砖上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巨坑!那魔龙唯一的眼睛,燃烧着毁灭的黑焰,死死地盯住了他!而更让他灵魂战栗的是,那魔龙的眉心,似乎……隐约闪烁着一个令他血脉深处都感到恐惧的印记!
“呃……”一阵剧烈的眩晕伴随着恶心感袭来,朱祁钰猛地捂住嘴,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
噗!
一口粘稠的、带着诡异明黄色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溅在龙椅前冰冷的金砖之上!那血的颜色,如同熔化的黄金,在昏黄的烛光下,散发出一种奇异而微弱的光芒!血液中,似乎还有极其微小的、明黄色的光粒在闪烁、跳动!
“陛下!”侍立在不远处的太监总管王诚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扑过来。
朱祁钰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地上那滩散发着微弱金光的“龙血”,眼中充满了惊骇和茫然。这不是普通的呕血!他感到体内那代表着皇权的、玄之又玄的“龙气”,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怨毒的力量狠狠撕扯了一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江山根基的剧烈震荡,让他浑身冰冷!
“外面……外面……”他颤抖着手指向殿外,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德胜门……于谦……如何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如滚雷、又似山崩地裂的巨响,从遥远的北方——德胜门方向,隐隐传来!紧接着,是无数细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咔嚓”声!
整个奉天殿,不,是整个紫禁城的地面,都在这一刻,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龙椅上的朱祁钰,身体猛地一晃!他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张代表着至高权力的龙椅,那冰冷坚硬的触感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空虚和冰冷,瞬间从座椅传递到他的四肢百骸!
“宫门……”朱祁钰失神地喃喃,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
**德胜门·内城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内城门那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巨大门板,在叛军亡命的撞击和内部守军意志崩溃的双重作用下,终于……不堪重负!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整扇门板向内轰然倒塌!激起的烟尘混合着血腥味冲天而起!
门,破了!
“城门开了!杀进去——!!!”石亨眼中爆发出饿狼般的绿光,狂喜的咆哮几乎撕裂他的喉咙!他第一个踏过倒塌的门板,踏入了门后那片象征着帝国心脏的幽深门洞!身后,残存的叛军发出震天的嚎叫,如同开闸的洪水,争先恐后地涌入!
门洞后,是通往皇城根宽阔的御道!远处,巍峨的紫禁城城墙轮廓,在夜色和烽烟中若隐若现!龙椅!就在那宫墙之内!
“直扑午门!挡我者死!”石亨挥刀前指,声音因极度的兴奋而扭曲!
然而,就在叛军如同溃堤洪水般涌出内城门门洞,踏上皇城根御道、即将冲向紫禁城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又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低沉嗡鸣,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战场!这声音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喊杀声、惨叫声!
战场上每一个活着的生灵,无论是疯狂冲锋的叛军、涌入缺口的瓦剌魔兵、绝望抵抗的明军残兵,甚至那几头狂暴的魔化巨犀……动作都在这一刹那,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凝滞!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下了时间的沙漏。
紧接着!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如同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的水滴声,从……天空传来?
所有人,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只见德胜门战场上方的夜空中,不知何时,竟悬浮着一滴……液体。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通体散发着纯粹而柔和的明黄色光芒,如同夜空中最纯净的一滴琥珀,又像一颗微缩的星辰。它静静悬浮着,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沉重的威严。仿佛凝聚了千年江山的重量,承载着万民无声的悲恸。
正是那滴从孝陵深渊屏障裂痕中渗出的、蕴含着太祖最后守护意志的明黄液体!
它悬浮的位置,恰好位于整个血腥战场的中心上空。下方,是涌入缺口的瓦剌魔潮洪流;侧面,是冲出内城门、即将扑向紫禁城的石亨叛军!
当这滴明黄液体出现的刹那!
于谦胸前伤口深处,那点微弱搏动的金光,仿佛受到了同源力量的强烈召唤,猛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金光穿透了缠绕的魔气,如同一道微型的金色闪电,瞬间射向空中那滴明黄液体!
嗡——!!!
明黄液体在于谦体内金光的牵引下,骤然光芒大盛!它不再静止,而是如同拥有了生命,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下方那汹涌扑向紫禁城的石亨叛军洪流——坠落!
坠落的速度看似缓慢,却在所有人眼中拉长了时间!
石亨首当其冲!他正狂喜地踏在御道上,指挥叛军冲向午门!当那滴散发着沉重威压的明黄液体映入他眼帘时,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皇权龙气的本能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那是什么鬼东西?!”石亨惊骇欲绝,下意识地想后退!
晚了!
那滴明黄液体,无声无息地,坠落在石亨叛军冲锋洪流的最前方——坠落在皇城根那冰冷坚硬的青石御道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轻微的、如同水滴融入深潭的“噗”声。
然后——
以那滴液体坠落点为中心,一圈柔和却无比坚韧的明黄色光晕,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无声无息地……荡漾开来!
光晕扫过之处,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
冲在最前面的石亨,以及他身后几十名精锐叛军,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柔软却坚不可摧的墙壁!冲锋的势头瞬间被遏止!他们脸上狂喜的表情凝固,身体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被那圈明黄光晕轻柔却无可抗拒地……向后推开!
“呃啊!”石亨感觉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拂过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推了一把,身不由己地向后踉跄数步!他身后的叛军更是不堪,如同被风吹倒的麦秆,呼啦啦倒下一片!
那圈明黄色的光晕涟漪,并未停止扩散。它轻柔地拂过整个冲出内城门的叛军洪流,如同最温柔的叹息,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所有被光晕触及的叛军,无论多么凶悍,都如同陷入粘稠的琥珀,动作变得迟缓无比,冲锋的狂潮硬生生被这股柔和的力量“按”在了皇城根御道上,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妖法!是于谦的妖法!”石亨稳住身形,又惊又怒地咆哮,试图再次冲锋,却感觉身体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沼,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抬头死死盯着空中那滴悬浮的、散发着明黄光芒的液体,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贪婪!这力量!这阻挡千军万马的力量!如果能得到它……
**城西缺口**
明黄光晕的涟漪同样扫过了城西巨大的缺口。
那圈柔和的光芒,并未对汹涌涌入的瓦剌魔兵形成实质的阻挡。它如同虚无的幻影,轻易地穿过了那些嗜血的躯体。
然而,当光芒拂过那些被巫祭骨笛操控、眼眶燃烧漆黑魔焰的巨犀时——
“哞——!!!”
几头正要再次撞击城墙残骸的巨犀,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猛地发出痛苦而混乱的咆哮!它们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眶中翻腾的漆黑魔焰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摇曳、明灭不定!覆盖厚重鳞甲的躯体表面,那些如同活蛇般游走的青黑魔纹,也出现了紊乱和溃散的迹象!
“噗!” “噗!”
后方,几名正在全力吹奏骨笛、燃烧生命催动魔犀的瓦剌巫祭,如同遭受了无形的重击,猛地喷出大口污秽的黑血!手中的骨笛瞬间布满裂痕,刺耳的笛声戛然而止!他们眼中的狂热被极度的惊骇和反噬的痛苦取代!
那圈蕴含着太祖守护意志的明黄光晕,虽然无法直接杀伤魔兵,却对操控它们的邪恶巫术力量,产生了强烈的干扰和净化作用!尤其是对与孝陵深渊、与那“允炆”印记同源的魔气,有着天然的压制!
涌入缺口的魔潮,因前方巨犀的混乱和巫祭的反噬,攻势再次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冲在最前面的魔兵失去了后方骨笛的持续刺激和巨犀的开路,如同失去了方向的狼群,攻击势头瞬间减弱了许多!
城头残存的守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那滴悬浮的明黄液体,那圈柔和的光晕,如同神迹般暂时阻挡了叛军,迟滞了魔潮!
“是……是太祖显灵了吗?” 一个士兵喃喃自语,绝望的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难以置信的希望。
然而,这“神迹”的代价,是沉重的!
**孝陵深渊底部**
当那滴明黄液体脱离屏障、坠向战场,并与于谦体内金光产生共鸣、爆发力量阻挡叛军的刹那!
深渊上方,那道本就遍布裂痕的古老屏障,如同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琉璃,猛地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彻整个深渊的哀鸣!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新的、更加巨大的裂痕,如同疯狂蔓延的黑色闪电,瞬间爬满了整个屏障表面!构成屏障的无数金色符文锁链,在裂痕蔓延处,如同被烧断的琴弦,一根接一根地……无声崩断!化作点点黯淡的金色光尘,消散在翻腾的混沌尘埃中!
屏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黯淡下去!它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碎裂!
深渊上方,那颗因核心冲突而陷入痛苦律动的魔龙心脏,在感应到下方屏障的剧烈衰弱和那滴明黄液体力量的爆发的瞬间,猛地停止了混乱的搏动!
一股前所未有的、纯粹的、贪婪到极致的毁灭意志,从心脏深处轰然爆发!
“吼——!!!”
不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充满了饥饿与占有欲的恐怖咆哮!心脏表面的黑红鳞片疯狂翕张,如同呼吸!连接北方战场的灰黑色死气烟柱,瞬间膨胀了数倍!更加狂暴的吸力爆发!战场上每一处新倒下的生命,其逸散的精魂和死气,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疯狂鲸吞!
旋涡的旋转速度骤然提升到了极限!整个深渊的空间都在扭曲!
那颗贪婪搏动的魔龙心脏核心,那点被重重魔气包裹的“允炆”印记,在于谦血祭、太祖光粒、战场死气冲突后留下的混乱能量废墟中,在感应到下方屏障即将崩溃的契机下,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漆黑魔光!
这魔光带着一种吞噬、融合、主宰一切的意志,瞬间淹没了印记周围残存的猩红意志、战场死气!甚至……开始强行吞噬、融合那因冲突而溃散、却依旧残留在魔爪结构中的……源自建文帝朱允炆本身的龙魂碎片!
“呃啊……” 一声混合着痛苦、不甘和最终被黑暗吞噬的绝望哀鸣,仿佛从印记深处传来,随即彻底湮灭于纯粹的毁灭魔光之中!
“允炆”印记的形状,在纯粹的魔光中,开始扭曲、变形!不再是清晰的篆字,而是逐渐化作一个更加扭曲、更加抽象、充满了混沌意味的……龙形魔纹!
而魔龙心脏的搏动,也在这吞噬融合的过程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劲、统一!每一次搏动,都让深渊四壁崩落加速!
终于!
在魔龙心脏搏动到最强音的刹那!
噗嗤——!!!
一只覆盖着更加厚重、闪烁着金属般冷硬光泽的黑红鳞片的巨大魔爪,生生撕裂了心脏的壁障,带着粘稠如沥青的污秽魔血,彻底探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不!不仅仅是爪子!
一颗覆盖着嶙峋骨刺和厚重鳞片、狰狞无比的巨大魔龙头颅轮廓,带着毁灭性的气息,正奋力地……从疯狂搏动的心脏深处,向外——挣脱!
深渊意志的咆哮,化作了狂喜的龙吟!它即将彻底降临!
**德胜门战场**
悬浮于战场中心上空的明黄液体,在爆发出那圈阻挡叛军的光晕涟漪后,其散发的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体积也似乎缩小了一圈。它依旧悬浮着,如同风中的残烛,维持着对石亨叛军那股柔和的阻滞力。
但这阻滞,在绝对的数量和疯狂面前,又能维持多久?
石亨和他被“按”在御道上的叛军,在经过最初的惊骇后,很快发现那光晕只是让他们动作变得极其迟缓、难以冲锋,却并未直接杀伤他们!
“这鬼东西撑不了多久!给老子冲!用刀砍!用身体撞!冲过去!”石亨面目狰狞,用刀背狠狠抽打着身边动作迟缓的士兵,“冲进紫禁城!里面的金银财宝、宫女妃嫔,都是你们的!冲啊!”
重赏的刺激和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对未知力量的恐惧。叛军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再试图快速冲锋,而是如同陷入泥沼的蛮牛,用尽全身力气,一步一步地、极其缓慢地,用身体、用武器,去冲撞、去挤压那道无形的明黄光晕屏障!光晕被挤压得微微向内凹陷,光芒闪烁不定!
城西缺口处,虽然巨犀混乱、巫祭反噬,但涌入的瓦剌魔兵基数实在太大!失去统一指挥的前锋如同无头苍蝇,但后续的部队在短暂的混乱后,在低级军官的驱赶下,依旧如同黑色的潮水,开始漫过缺口,向城内扩散!城头零星的箭矢和火罐,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根本无法阻挡这溃堤的洪流!
城楼上。
于谦依旧无声地躺在血泊里。他胸前的伤口,因那滴明黄液体的力量被引动而剧烈消耗,那点微弱的金光也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翻腾的魔气趁机疯狂反扑,沿着伤口向他的躯干蔓延,所过之处,血肉呈现出一种死寂的灰败色。
然而,无人知晓。
在他濒临破碎的意识深渊最底层。
当那滴明黄液体从深渊屏障坠落,当它爆发出守护的力量阻挡叛军,当孝陵屏障因此加速崩裂、魔龙即将彻底挣脱的瞬间……
于谦那被混乱记忆碎片冲击的灵魂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流,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贯通!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孝陵深渊底部,那道遍布裂痕、金色符文锁链不断崩断的古老屏障!他看到了屏障上方,那颗正在疯狂搏动、三只魔爪撕裂心脏探出、一颗狰狞龙首正奋力挣脱的恐怖景象!
他更看到了……深渊最深处,那点被屏障守护的、早已熄灭陷入死寂的明黄印记!在屏障剧烈崩裂、魔龙即将挣脱的这一刻,那点死寂的印记最核心,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那不是力量的复苏。那是一种……如同回光返照般的、源自灵魂烙印最深处的……共鸣!
与悬浮在德胜门战场上空的、那滴明黄液体……与于谦胸前那点融合了太祖光粒的微弱金光……产生了跨越时间的、极其微弱的……共鸣!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带着一丝绝境中唯一生机的念头,在于谦油尽灯枯的意识中,如同最后的火星,顽强地……跳跃了一下。
屏障……印记……龙气……共鸣……
以身为桥……引龙气……镇魔渊……
这个念头是如此模糊,如此破碎,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这个念头在于谦意识中闪过的瞬间!
孝陵深渊底部!
那道承受了极限压力、遍布裂痕的古老屏障,在魔龙心脏最后一次狂暴的搏动冲击下,终于……走到了尽头!
轰——咔——嚓——!!!
一声响彻深渊、仿佛天地初开时法则崩断的恐怖碎裂声!
巨大的屏障,如同摔碎的琉璃穹顶,瞬间……分崩离析!
无数巨大的、闪耀着黯淡金光的屏障碎片,裹挟着构成屏障本源的、浩瀚如海的明黄能量流,如同灭世的流星雨,朝着下方那无尽的黑暗深渊——轰然坠落!
而屏障碎裂的核心位置,那点早已熄灭的明黄印记,在屏障彻底崩溃的最后一瞬,其核心深处那微弱闪烁的光点,猛地脱离了印记主体,化作一道微不可察的明黄流光,并未坠向深渊,而是……如同受到冥冥中强烈的召唤,逆着崩落的屏障碎片洪流,朝着深渊上方——朝着德胜门战场的方向——朝着于谦所在的位置——以超越一切的速度,激射而去!
深渊上方,那颗魔龙心脏彻底挣脱了最后的束缚!一颗覆盖着嶙峋骨刺和厚重黑红鳞片、巨大无比、散发着纯粹毁灭气息的狰狞龙首,带着初生的狂喜与对毁灭的无限饥渴,猛地从疯狂旋转的混沌尘埃漩涡中心——昂然探出!
一只完整的、缠绕着粘稠魔气的巨大龙爪,紧随其后,撕裂旋涡,狠狠抓向深渊虚空!爪尖直指屏障崩落后显露出的、通往人间战场的巨大空间裂痕!
“吼——!!!”
宣告毁灭彻底降临的龙吟,如同亿万口丧钟同时敲响,即将冲出深渊,响彻人间!
德胜门城楼血泊中。
于谦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在疯狂地转动!那点从深渊屏障核心射出的明黄流光,穿透了空间,瞬间没入了他胸前伤口深处——那点即将熄灭的微弱金光之中!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却又堂皇正气的暖流,混合着屏障崩碎时的无尽悲恸与最后的守护意志,瞬间在于谦濒死的躯体内炸开!这股力量是如此庞大,如此纯粹,却又如此……哀伤!
“呃啊——!!!”
一直无声无息的于谦,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与绝望,而是布满了蛛网般细密的血丝!瞳孔深处,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明黄光芒,如同被点燃的太阳,轰然爆发!光芒中,带着无尽的悲怆,带着守护的决绝,更带着一种……要将自身与这毁灭一同葬送的疯狂!
他染血的身体,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破碎屏障最后龙气的灌注下,竟然无视了胸前恐怖的伤口和魔气的侵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托举着,猛地从血泊中……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