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砚辞没有想到贺慎行手里竟有他母亲的遗物,他皱起眉拿起一封信仔细看了看,确实是他母亲的笔迹。
他母亲怎么会给贺老太太写信?
刚打算问,何砚辞就看见贺慎行利落地转身离开。
这孩子还是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自己,无奈地叹口气,他只好自己拆开信,一封一封读过去。
看完最后一封信,他颤抖着手将信塞进信封,然后将脸埋入手心。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母亲死前他发誓要向贺家复仇的时候,母亲为什么竭力阻止他了。
他当时还以为,母亲还爱着那个男人,她无怨无悔。
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错误!
他都做了什么?
他这么多年坚持的复仇就是一个笑话!
就连他自己,也只是一个酒后的意外!
为什么?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一切?!
何砚辞痛苦地哀嚎,不,错的不是他,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既然当初是贺老太太邀请母亲回江城,那把母亲赶出去还给她下毒的人到底是谁?!
如果没有这个人,是不是一切就会不一样?
他的母亲能得到救治,他也不会在仇恨中长大。
那个人才是真凶!他到底是谁?!
对,就是这样,何砚辞镇静下来,他揩了揩眼角的泪花,神情恢复自若。
拜他所赐,贺家的人如今几乎全死光了,他现在该如何去找那个人?
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
一定还有知道其中内情的人!
何砚辞想起了什么,他拿上冷浮芳的信,匆匆离开了事务所。
而贺慎行将信件送到后,她就折身去了警局。
贺谨言也有权知道所有的真相,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就让他们在这一代结束吧。
在王庆的安排下,贺慎行见到了贺谨言。
警方已经认定他是凶手,现在就等精神鉴定结果出来后,如何给他判刑了。
当贺慎行看到玻璃对面的男人时,她险些认不出来。
这还是她那个意气风发,气宇轩昂的哥哥吗?
不过短短半个月,眼前的人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往日不离身的西服换成了囚服,他的头发被剃成寸头,脸颊上没有一丝肉,眼窝深陷下去,眼里也只有一片死寂。
“哥哥...”贺慎行拿起电话轻声喊道。
贺谨言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眸终于有了反应,他看着眼前虽然消瘦了些许,但仍旧精神奕奕的妹妹,哽咽地开了口。
“慎行,哥哥对不起你。”
从一开始入狱的惊慌失措,难以置信,但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精神出了问题,但现在,贺谨言已经能接受自己是个有精神病的变态杀人魔了。
这是唯一的解释。
他一开始还嚷嚷着自己是无辜的,要出去寻找真正的凶手,后来他想通了,哪里还需要去寻找,他就是凶手。
他愧对贺家列祖列宗,他没有脸活在这个世上。
他也曾想过自杀,但是他太懦弱了,他竟然下不了手。
他总是忍不住想起他仅存的妹妹,要是连他都死了,那他的妹妹在这世上是真的举目无亲了。
可慎行见都不愿来见他,她一定无比希望她没有自己这样的哥哥吧。
所以他慢慢接受了自己是一个胆小的怕死鬼,也许监狱才是他这样阴暗龌龊的老鼠该呆的地方吧。
他已经做好了在监狱度过余生的准备,可这时,贺慎行来了,她告诉了他全部的真相。
看着玻璃对面沉默的贺谨言,贺慎行有些不解,哥哥应该是被真相震惊住了吧,但他迟迟没有反应,像一个木头人一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哥哥,哥哥?”贺慎行忍不住叫道。
叫了好几声,贺谨言才如梦初醒般深吸一口气,“慎行,你是在骗我吧?”
“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怎么可能骗你!”贺慎行皱眉道。
是啊,慎行从小就最乖了,不会说谎也不会胡来,聪明好学又善良。
如果她是个男孩,这贺家继承人,早该是她的了。
自嘲一笑,贺谨言眼里流露出无尽的悲凉,“所以,何宴明的父亲将他母亲的死怪罪在我们贺家头上,精心设计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把我们贺家屠得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需要留一个替罪羊,贺谨言恐怕也早就跟着全家老少一起上了西天。
而贺慎行,她是何砚辞的血脉,他不舍得杀她。
贺慎行含着泪点点头,“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们付出代价,救你出来的!”
贺谨言那双死水一样的眼睛突然迸发出复仇的火花,但转瞬又湮灭在那滩枯水中。
“慎行,好好活着,忘了贺家,忘了我吧。”
“不!我忘不了!我每天夜里一闭上眼,我都会看到爸爸妈妈的脸!还有我们贺家所有人堆起来的那座尸山!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去忘记?!”
每天白天,她都洋溢着一张笑脸,生害怕别人瞧见她内心的悲伤,可那些无人的深夜,谁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
贺慎行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话筒上,也仿佛滴落在贺谨言的心上。
“慎行,你听我说,你还能拥有美好的未来,这痛苦的一切就让我来背负吧。”
贺谨言静静看着贺慎行,心里仿佛已经下了决定。
看着他脸上决绝的表情,贺慎行有些发愣,“哥...”
“你走吧,往后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哥哥。”
说完这句话,贺谨言挂掉电话,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贺慎行不知道贺谨言在计划什么,但她知道,哥哥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贺家,为了她。
擦去眼角的泪,贺慎行也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一个陌生的电话打来,贺慎行看着那串数字,已经猜到了打电话的人是谁。
“喂。”
“慎行,是爸错了,你能原谅爸爸吗?爸爸也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是这样。”
电话那头传来何砚辞的声音,贺慎行隐去眼中的恨意,缓缓开口。
“首先,我爸已经死了,请不要这样称呼自己。其次,原谅你?当然可以啊。你先把我哥放出来,再把贺家的产业还给我们,最后你再自裁谢罪,我就原谅你了。”
何砚辞当然知道贺慎行不会轻易原谅自己,但听到她提出的一系列条件,还是皱起了眉头。
同时心里也闪过一丝无奈,命运为何如此捉弄人呢?
他回家找了养父,极力逼问下,这才问出那个给他母亲下毒的人是谁。
原来当初他跟他母亲回到江城敲开贺家的大门时,正好被贺老爷子的母亲撞见。
她自然知道儿子的这些风流韵事,贺家正蒸蒸日上,她当然不允许有人来破坏贺家的平静。
同时她也看不起小家小户,婚前怀孕还病殃殃的冷浮芳。
冷浮芳被撵走后走投无路只好去投靠往日关系不错的工友,哪知那个工友家里鼠患严重,她随手放在筐里下了老鼠药的饼,竟然被冷浮芳误食了。
工友自责不已,安葬冷浮芳后又帮她照顾她的儿子,甚至带着他嫁给了一个何姓律师。
也许是天意,冷浮芳的儿子从此改名叫何砚辞。
砚辞,彦辞。
思绪回到眼前,何砚辞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慎行,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去补偿你,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贺慎行冷笑,她早料到何砚辞不会答应她的条件,但他竟还能说出这么冠冕堂皇的话来,她可真是佩服啊。
不愧是一举将百年贺家覆灭的能人,脸皮也是一等一的厚。
“所以,你到底能为我做些什么?如果只是给我说些漂亮话,买些东西,那还是大可不必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起来,贺慎行没有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给你的三个条件,你任选一个吧。”
三个条件,要么把贺谨言放出来,要么把贺家家产还回来,要么自裁谢罪。
何砚辞哪个都不想选,但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
“我会想办法给贺谨言开一个精神异常的证明,然后把他转移到精神病院。过几年等公众忘了这件事,我们再想办法把他捞出来。”何砚辞沉声道。
贺慎行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其实把贺谨言捞出来才是她的真实意图,她一上来就提出三个条件,就是迫使何砚辞去选择看似最有利的那个。
“我已经从三个条件降到一个了,我希望看到你的诚意,我要我哥哥今年内就能从精神病院脱身。”贺慎行继续漫天要价。
“这几乎不可能...”
何砚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贺慎行打断,“这是你需要去考虑的事情,况且,这也是你欠我们的。”
说完这句,不等何砚辞回答,贺慎行就挂断电话。
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下次去监狱的时候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哥哥,他一定会高兴吧。
何砚辞的动作很快,不知道他如何打点的,没几天贺谨言就被转移到了江城精神病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