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慎行去疗养院看过他一次,她对居住环境十分满意,但贺谨言还是那副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恹恹模样。
或者过段时间就好了,贺慎行没有放在心上,她现在心里最重要的事是许若庭的生日宴。
要是搁往日,就算是许家过六十大寿她也不会上心,但今时不同往日,贺家害死了这么多亲朋好友,他们的亲人将会如何看待自己?
贺慎行做足了思想准备,但还是感到紧张。
见她这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沈凌意笑着分散她的注意力,“慎行,你看我穿哪件礼服好看?”
她手里拿着两件礼服,一件是雾蓝色的抹胸鱼尾裙,另一件是鹅黄色的绣花旗袍。
如果是以前的沈凌意,贺慎行一定会觉得那件颜色的礼裙更称她,但看着眼前人儿喜笑颜开的模样,她也轻声笑了笑。
“这件鹅黄的旗袍吧,和小师叔的衣服更配。”
沈凌意的脸果然红了起来,但她还是听话地进屋换了衣服。
天色黑得越来越早了,初秋的晚上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沈凌意顺手带上一件披肩。
不同于沈凌意和苏怡的裙装,今天贺慎行穿了一身女士西服。
她本就气质清冷,如今一副男儿装扮,走在路上竟引得无数小姑娘驻足偷看。
云澈觉得有些好笑,“她们真看不出你是女儿身吗?”
“云澈道长这就不懂了,现在的女孩子就是喜欢这样英气逼人,不是男子胜似男子的女生。”苏怡笑着解释道。
这是什么话?云澈感到匪夷所思,他摇了摇头,自然地拉住沈凌意的手。
“师兄告诉我,我看再多的经书,也读不懂女儿家的心思,师兄的话果然没错。”
“你能读懂采薇的心思就行了。”苏怡调笑道。
“我会努力的。”云澈看着沈凌意的眼睛认真说道。
“好了,快到了,别开玩笑了。”沈凌意脸颊微红,赶紧制止苏怡。
她垂着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嘴角不由勾出一抹笑意,慎行说得对,这件鹅黄的旗袍和云澈更为相配。
从停车场绕到许家正门并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许家是沈凌意的母家,历来重男轻女,外公外婆对她的态度比许曼好不了多少,因此沈凌意和他们的关系也一般。
但好歹是昔日亲人,如今再次回到这里,难免会碰到许曼、沈政两人,她心里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感伤。
仿佛感觉到她的情绪波动,云澈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力量,沈凌意抬起头对他微笑,“我没事。”
“嗯,要是感到不舒服,随时告诉我,我带你回家。”云澈说道。
他的目光澄静温柔,总是能让沈凌意放松下来。
“好。”
沈凌意一行人刚走进许家,许若庭便注意到了他们。
“苏怡,你终于回来了!”许若庭看着苏怡,眼里难掩欣喜。
苏怡敷衍地点点头,“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你。”
许若庭笑了笑,然后看向沈凌意等人,“云澈道长,道长夫人,欢迎你们来参加我的生日宴。慎行,你今天穿这身西服真是要把在场大多数男子比下去了。”
沈凌意等人也笑着一一送上生日祝福和礼物,看着许若庭如今八面玲珑的样子,沈凌意不由感慨,权力真是让人成长最好的土壤。
走进宴会厅后沈凌意立马感觉到无数冰冷眼光射了过来,不是针对她,是射向了贺慎行。
贺家婚礼上的惨案,足够这些人高谈阔论好几年了,更何况区区一个月过去。
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沈凌意有些担忧地看着贺慎行,见她面色如常这才稍微感到好受一些。
只要不闹到他们面前,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
没一会儿,沈凌意很惊奇地发现,议论纷纷的众人竟然转移了目光,开始讨论其他。
好奇地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沈凌意看到何宴明领着沈星月、浮萍两姐妹,还有叶隐舟和孟然这对情侣走了进来。
看着何宴明众星捧月般的气势,沈凌意突然想起了贺谨言。
以前一呼百应的人如今成了阶下囚,而往日的透明人却成了众人吹捧的对象,人生的际遇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仿佛感应到她的目光,何宴明遥遥对她微笑,浮萍则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沈凌意扭过头去,不管怎么说,她的死,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甚至前两天他们还要挖了自己的墓,她实在不愿再和他们沾边。
不成想她不愿意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他们却找上门来了。
“云澈道长。”何宴明走过来恭敬地喊道。
云澈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见云澈不搭理他,何宴明也不生气,而是略带歉意地看向贺慎行。
“慎行妹妹,父亲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我了,我真的很抱歉,我还是那句话,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找我。”
贺慎行气极反笑,“你们真不愧是父子,说的漂亮话都一模一样。实际上你们能为我做什么呢?你们什么都不会做!”
“身处这个位置,有些事情身不由己,慎行妹妹,我希望你能够体谅父亲,他也真的不容易。”何宴明叹气道。
“那我就容易了吗?!”贺慎行努力控制心底的怒气,“还有,请不要再叫我妹妹!你身边的才是你的好妹妹!”
“算了宴明,她既然不给你面子,你也别再自讨无趣了。”
叶隐舟实在不知道一个血缘上的妹妹有什么好稀奇的,换成他,他早就顺手一起解决了。
“是啊宴明,你要是喜欢妹妹,认我当妹妹也不错。”孟然掩着唇笑,只是她眼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笑意。
她还记得他们把自己的画撕掉的梁子呢,这账,总是要算的。
本来沈凌意死了,她也没必要再找重生后的沈凌意的麻烦,但谁让他们非抓着过往的事情不放呢?
这样想着,她从一旁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起一杯红酒,扭着腰走到沈凌意面前轻声说道:“你知道我那幅画是用什么画的吗?是血,人血。”
“你这个魔鬼!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你会遭天谴的!!!”
沈凌意气极,虽然云澈早就知道告诉她了,但从孟然嘴里说出来,她还是感到怒火中烧。
她伸手一个耳光打了过去,孟然没躲也没还手,而是顺着她的力道,将手里的红酒尽数倒在沈凌意身上。
“你怎么打人?!”孟然捂着脸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沈凌意被她的演技气得火冒三丈,她明明是故意的!
而云澈这般正直的人也没想到孟然会来这一出,看着沈凌意裙子上大片和血迹一样的红酒渍,他不由想起了沈凌意当初身亡的样子。
他的心被狠狠攥住,自沈凌意死后,他从未感到如此生气。
“马上消失在我面前,不然我无法保证我会对你做什么。”云澈看着孟然冷冰冰地说道。
孟然还想再狡辩两句,但当她感受到云澈目光里的压迫感和那仿佛要将人冻成冰块的寒冷杀意,她果断闭了嘴,躲到何宴明和叶隐舟身后去了。
而沈凌意看着自己身上的大片污渍,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绝望的自己,她感到脑袋有些发晕,耳边的声音也忽近忽远。
“你没事吧?”将孟然赶走后,云澈赶紧查看沈凌意的状态。
贺慎行反应过来之后,也连忙脱下西服外套给她披上。
“我没事。”沈凌意晃了晃脑袋努力维持平静,她不希望云澈再为自己担心。
“快去我房间换身衣服吧。”苏怡说道,“我和采薇身形差不了太多,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凑合穿一下我的衣服。”
“当然不介意,谢谢你。”沈凌意感激地说道。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云澈有些不放心。
沈凌意摇摇头,“不用,苏怡陪我去就行了,我们换好衣服就过来,不会耽搁。”
“云澈道长,放心吧。”苏怡不由有些羡慕,云澈道长和采薇的感情真好啊。
于是沈凌意跟着苏怡去了她往日在许家的房间,也就是许临川的房间。
从衣柜里拿出一身白色晚礼服给沈凌意,苏怡看着房间里许临川的照片开始走神。
“采薇,你换好衣服叫我一声,我去书房里坐一坐。”苏怡在卧室门外说道。
往日她和许临川一起住在许家的时候,他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
“好,你去吧。”
沈凌意将身体上的污渍擦干净后换上苏怡的衣服,果然穿上十分合身。
满意地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她走到客厅正准备叫苏怡出来,她的眼睛余光却看到阳台外有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那人一身服务生打扮,脸快瘦脱了相,要不是沈凌意曾经深爱过他十多年,熟悉他的一举一动,她一定认不出眼前的人竟是贺谨言!
他不是应该在精神病疗养院好好待着吗?
他此时出现在这里又是想要干什么?
看了眼书房紧闭的门,沈凌意拎着裙边,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