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惊慌失措的声音瞬间刺破整个丰都山。
然后百姓们开始疯狂的推挤下山,然而山路狭窄,又挤满了人,来时所有人都想要凑近,沐浴祈福,但是此刻,这样的推挤反而成了催命符。
小孩的哭叫声,老人的喘息声,妇女的呼喊声,凑成一团。
谢清池一抬手,顿时道家之力推了出去。
无为之心,如清风拂过。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其复。
在清风所到之处,狂躁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内心居然生不起一丝慌张疯狂之意,一种外部的力量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制下去,本来推攘的众人像是被定格,然后茫然站在那里,忘记自己想干什么。
而大家静下来之后,却发现除了那个燃烧的神像和倒塌的神像,接下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而那倒塌的神像刚好砸向了聂银鱼,而聂银鱼本身也是法家五境,急忙应对,她一托举,将那个本来朝着她砸去的石像托举在半空,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手掌发出“咔嚓”的一声声响。
幸好身边的随从发现,急忙伸手帮忙,否则她此行怕是凶多吉少。
鲜血沿着她的手臂一寸寸往下流,聂银鱼忍住剧痛,扫了一眼下面的百姓。
刚才那一刻的大乱如果没有及时制止,那么很可能现在踩踏致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自己也会丧命于此。
也不知道是哪位高手在暗中帮忙,刚才自己也受到影响,惊慌失措的心情减少,才能如此冷静迅速的应对。
此人的实力,至少是半圣。
既然有半圣在场,她心下大定,那人出手相助,肯定没有恶意。
她高声开口道:“本城主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想要破坏七夕祭!”
此刻不管是不是人为破坏,都必须这样说。
她这样斩钉截铁,让惶恐的百姓更加放心,相比较于所谓的诅咒应验,很显然大家还是更愿意接受这种说法。
在聂银鱼的吩咐下,城中的官员沿路护送,将百姓给护送到城内。
百姓走完以后,龙宝珠这才迎了上去,看着她的手,担心的问道:“城主,我这里有药。”
说完从自己的手里掏出药。
聂银鱼摆了摆手:“不用,我这只手大概是废了,后续去找墨家半圣安个技巧手还可以用。”
她说完扫过他们:“本来还想让各位看看七夕祭的盛况的,没想到出了这件事,很是抱歉。你们先回去休息,回去我便将信给龙小姐,龙小姐帮我送到国都即可。明早上天气应该不错,正好启程。”
大家都能听出这是很明显逐客之言。
龙宝珠也当听不出来,而且聂银鱼所谓的让她送信,就是认可了她的关系,也愿意提供帮助,反正她目的已经达到,剩下的事,别人不愿意让她掺和,她也求之不得。
于是他们一行人回到城主府,聂银鱼继续留下。
洗漱完回到屋子里,二人吹灭蜡烛。
谢清池推开窗户:“走吗?”
沈意行笑着点头:“当然。”
二人从窗户钻出来,掠过城主府,来到之前放置着雕像的广场上。
广场上,一个人正跪在地上,朝着西南方向烧纸。
正是那位女工匠,谭音。
感觉到身边有人到来,谭音连眼睛都没有抬,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烧的那一堆纸钱烧为灰烬。
谢清池半蹲下,询问:“为什么想杀城主?”
不管是孔明灯上的字迹也好,还是燃烧的纸人,或者是流血的面具,唯一能够接触到这些而且有能力造出这样痕迹的,只有她,这个丰都城最能干的墨家人。
谭音扯了扯嘴角:“你说什么,我不知道!”
谢清池道:“你是唯一能够一直接触那些东西的人,你以为城主会想不到吗?如果当时百姓乱了,聂银鱼那边的侍卫不一定能够及时注意到她,而你也在石像上肯定也有一击致命的东西,她必定凶多吉少。再者,刚才我们离开的时候闻到了一阵火药味,你原本想的应该是将所有人都炸了吧。”
谭音的脸僵在那里,最后抬起眼,冷冷的看向她:“那又如何?!死了就死了!死的越多越好!”
谢清池叹了一声:“你在发现我是递给你酸梅汤的人以后,特地让我们往后站出去,因为你知道,道路两边的树上,挂着的宫灯里面如果后续炸开,极有可能伤到人。如果你真的是冷血无情的姑娘,又何必提醒我呢?还有,火药最后也没爆炸,你最终还是没有舍得下手。”
谭音沉默了许久,那张素净的脸突然一动。
谢清池看着地下的纸钱:“是为了你的家人吗?是爷爷?”
“爷爷”两个字像是突然间打开了谭音的心房,她眼里涌出泪花,突然伏低身子,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我爷爷就必须牺牲?!我爷爷的命不是命!”
沈意行问:“是五年前的事?”
谭音哽咽道:“五年前,人人都说我爷爷是病死的!不!他是被聂银鱼和这满城的百姓逼死的!”
在谭音的口中,一桩旧事被徐徐道出。
谭音的爷爷谭正,是个朴素勤劳的老人,也是丰都城最厉害的墨家工匠,他在墨家一道上其实天赋很高,但是因为要教养父母早亡的孙女,便舍弃了继续追求大道的理想,而是继续在丰都城,当着一位平平无奇的工匠。
而自从十三年开始,每年祈福的纸人和石像都由谭正一人负责,他日夜不歇,累得倒下几回,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对谭音说:“阿音,咱们这个是良心活,关心着全部百姓的性命,我受点罪,没什么事。”
墨家此方道意,耗费的从来不只是手脚,更是心,若无心,那么做出来的东西,都是不敬。
那时候她还小,也不理解,只是看着爷爷这么辛苦,身上到处都是伤,蹲了半天以后连身子都直不起来,很担心。
只不过老城主经常的来找他爷爷,给爷爷带很多东西,她经常看到两个人站在城门处,望着那丰都山。
他们说的话他很多时候都不懂,整座城的人都忘记十三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隐约感觉到不对,因为她觉得,爷爷和城主,一定是知道的。
后来老城主过世,新城主赴任,那就是聂银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