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晖的马车在苍山以西的官道被截停时,日头尚未偏西。
山风卷着松脂与血腥的味道,像无形的鞭子抽打在脸上。
他捂着左肩的刀伤,血从指缝里渗出,沿着手腕滴落,在袖口绽开暗色的花。
对方只剩最后一人——黑衣、蒙面,剑尖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剑脊滚落。
那人并不急着追击,只是用脚尖拨了拨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像在清点货物。
福晖认得这种无声的傲慢:死士。
“谁派你们来的?”福晖哑声问,声音被山风撕碎。
黑衣人抬眼,眸子冷得像雪线以上的冰。他没有回答,只是手腕一翻,剑锋挑起一截枯枝,在空中写了个“回”字,又迅速抹掉。下一瞬,他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剑尖直指福晖咽喉。
福晖已来不及拔剑。他闭上眼,却听见“叮”的一声脆响——一片薄如蝉翼的龙鳞,不知何时从他领内飞出,悬在眉心前三寸,生生挡下了必杀一击。鳞光青碧,映出黑衣人骤缩的瞳孔。
“龙……鳞?”黑衣人第一次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铁器。他踉跄后退半步,剑尖微颤,仿佛那片指甲大的鳞片是某种禁忌的图腾。
鳞光暴涨,化作一条细若游丝的青龙虚影,绕着福晖盘旋三匝,鳞甲摩擦空气,发出清越的龙吟。黑衣人猛地转身,竟弃剑而逃,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松林深处,只留下一句飘散在风里的低语:“原来……你真是‘钥匙’。”
福晖愣在原地,直到肩上传来尖锐的疼痛才回过神。他低头看那龙鳞——它已恢复成不起眼的青灰色,像一块被溪水打磨过的石头,只是边缘多了一道新鲜的裂纹。
马蹄声由远及近。舒淇与苏晴几乎是滚下马背,一人一边扶住他。苏晴的指尖沾了他的血,抖得不成样子;舒淇却盯着那龙鳞,眼底闪过一丝福晖从未见过的晦暗。
“你什么时候……”舒淇声音发紧,“带着这东西?”
福晖摇头。他也不记得。记忆中,只有一个月前在洱海边的那个夜晚——他醉后倚在礁石上,梦见一条青龙从水中升起,将一片鳞按在他心口,说:“若有一日血染归途,此鳞可护你三息。”他醒来时衣襟湿透,只当是酒后的荒唐梦。
苏晴撕下裙角为他包扎,眼泪砸在伤口上,比血更烫。福晖抬手想替她擦泪,却听见舒淇低声道:“三息已过。”
远处松林再次传来枝叶摩挲的声响,像有无数脚步正在逼近。舒淇攥紧福晖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皮肉:“他们还会再来——为了龙鳞,也为了你。”
福晖望向苍山十九峰,雪顶在夕阳下如燃烧的银焰。他忽然明白,回京的路从来不是归途,而是更深的旋涡。那片龙鳞不仅救了他,也将他推到了某个古老棋局的中心。
“那就让他们来。”他轻声说,用沾血的手指将龙鳞按回心口。裂纹处闪过一丝微光,像回应他的决意。
暮色四合时,三人重新上马。福晖回头看了眼山谷——黑衣人留下的脚印已被风抚平,仿佛从未存在。但他知道,有些痕迹一旦刻下,就再也抹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