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安陵容抬眼望向雍正。而雍正瞬间便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
选一个手段高超、心性卓绝的女子过去,无论用枕边风软化对方,还是用智谋周旋,只要能拿捏住准噶尔的可汗,
哪怕只是趁乱搅得他们内部不得安宁,也远比送一位娇养无用的嫡公主去白白送死强。
雍正本就是实用主义之人,闻言当即心思活络起来:或许还能给这位 “公主” 配些身手矫健的侍卫,
若准噶尔内部一旦生乱,这些人便能浑水摸鱼,说不定能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于大清而言,更是稳赚不赔的。
而他能想到这些,向来心黑且算计多的宜修,自然也能够想到。她本就难看的脸色,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在她看来,昭妃这计谋说得再冠冕堂皇,本质也不过是美人计加枕边风,与自己提议送朝瑰公主的狠辣相比,
实在也没高尚到哪里去,可偏偏看皇上的样子显然动了心,这让她如何能不气?
不光是宜修,底下的众人能在后宫生存这么久,也都不是吃素的,自然也听出了安陵容话里的深意。
眼前的昭妃这是想彻底绝了往后 “送嫡公主和亲” 的惯例,这简直是阿弥陀佛啊。
于是有女儿的甄嬛与曹琴默对视一眼后,当即齐齐跪下,对着雍正说道:“臣妾(嫔妾)觉得昭妃娘娘的主意极好!
既可不必折损皇家真正的金枝玉叶,又能借机实施长远图谋,实在是两全之策。”
甄嬛又补充道:“皇上也知道,咱们大清以往送去和亲的公主,除非是手腕极高超的,其余大多在那边站不住脚跟,
白白浪费了安稳边疆的大好机会。不如就依昭妃娘娘所言,换个策略,选一位有能力的宗室女,加以培养后送去,
既能满足准噶尔的要求,又能让她在那边伺机行事,这可比送一位毫无用处的公主去白白牺牲,要强上百倍啊!”
身后其余嫔妃见此情形,也纷纷跟着齐齐跪下。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将来不会生下个公主。
若能从眼前帝王这里,就彻底绝了送嫡公主和亲的章程,那对她们而言,便是件天大的幸事。
哪怕从此往后都吃斋念佛,想来她们都会心甘情愿......
若换作旁的事,被这般逼宫似的齐跪进言,雍正定会动怒一番。
可他自幼缺爱,也最是动容于女子那 “为母则刚” 的模样。
所以此刻见了众人求情,也知是为了护着自己的孩子,而这份心思他也能看得分明,自然也就生不起气。
于是他站起身,亲手扶起跪在最前的安陵容,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爱妃此言,倒是给朕打开了一条新思路。
不过此事不急,朕还需与前朝大臣商议一番,料想这般安排,应当是可行的。”
说罢,他转身看向宜修,语气又改为平淡:“如无其他事,便散了吧。朕这就去召集大臣,商谈此事的可行性。”
宜修闻言脸色僵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的躬身行礼:“恭送皇上,也盼着宫中姐妹们的提议,能为皇上分忧解难。”
雍正听罢,也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走出景仁宫,在一众后妃的恭送声中,渐渐远去。
待众人重新入座后,宜修端着茶盏,似笑非笑地看向安陵容:“还得是昭妃妹妹聪慧,能替皇上想出如此‘好’办法。
只是这为救一人而伤另一人的手段,终究还是有伤天和,妹妹可得想仔细了。”
“娘娘此言,令臣妾惶恐。” 安陵容抬眼迎上她的目光,语气不卑不亢,
“臣妾倒是认为此番机会,这对有些人而言,已是改天换地的机缘。要知,这世间不甘平庸、想搏一个前程的人是何其多?
那远嫁之地对于金枝玉叶的公主是龙潭虎穴,可在另一些有心气、想逆天改命的女子眼中,却是跳出困局、建功立业的跳板 —— 也总好过让她们一辈子困在深宅,虚度光阴的好。”
这番话听得众人频频点头,尤其是齐妃,见皇后仍在不断刁难,也没了耐心,便开口呲哒道:
“昭妃妹妹也不过是给皇上提些建议,想着为皇上分忧罢了。况且皇后娘娘能提主意,
咱们这些做妃嫔的自然也该想着为皇上分担。至于皇上是否采纳,那是皇上的决断 ——
说不定皇上同大臣们商议后,还是觉得皇后娘娘的计策更好呢?”
接着,她又状似无意地补了句:“皇后娘娘还是多想想这些吧。毕竟您的好名声,怕是都要传到宫外去了呢。”
齐妃这话听着没头没尾,关注的角度也有些清奇,却偏偏戳破了一层窗户纸。
若是皇上将皇后提议送朝瑰公主远嫁的主意,拿到前朝同大臣们商讨,那些朝臣该如何看待这位心狠手辣的皇后?
连皇上的亲妹妹都能拿来做交易,还这般阴损的拿其母妃威胁算计,这怕是要落个千古骂名吧。
一时之间,殿内众人看向宜修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叫你平日阴毒狠辣,连公主都不肯放过,这下好了,若皇上真把你的主意摆到明面上,你的口碑怕是彻底完了!
被齐妃这么一提醒,宜修心头也是猛地咯噔一下。皇上总不至于缺心眼到把后宫的算计都跟前朝大臣和盘托出吧?
真要是那样,她这皇后的名声怕是真就彻底毁了。这般想着,她越发深沉地看了安陵容一眼,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主要是她估计自己也说不过眼前之人......
皇上今日来景仁宫,本就是想借她之口提议送朝瑰公主和亲的。而她作为皇后也不过是顺水推舟,顺着君心行事。
谁料这昭妃却突然横插一脚,不仅出了个谋划更大的主意,还硬生生把她和皇上原先的心思给压了下去。
主要是皇上那边呢,自始至终都没亲口说过一句要送朝瑰的话,全程都是她这个皇后在冲锋陷阵,
想来如今有了更稳妥的法子,想必皇上自然也会乐得坐收其成。
只唯独她,成了最尴尬的那个。若是她的提议侥幸被采纳,倒还好说;
可眼下看来,皇上明显是更倾向于昭妃的主意,那她不仅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会平白落了个心狠的坏名声。
想通其中关节后,宜修更是连继续算计众人的心思都没了,当即挥了挥手,语气冷淡道:“都散了吧。”
待众人尽数退去,宜修才转身回了内殿。
不多时,便有几个身着素色宫装的宫人悄然从景仁宫偏门出去,脚步轻快地散往各处。
她必须尽快打探出,皇上究竟会不会把这私下商议的事,说与前朝的亲贵大臣们听。
同时,她也确认了,自己这个皇后,从头到尾都是皇帝拿在手里的一把枪。
他想提的主意,偏要借她的口说出来;他想担的恶名,偏要推到她的身上。
成,则是他这位皇上深谋远虑;败,则是她这个皇后心狠手辣。这般被算计的滋味,她又怎的会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