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番话,太后虽心里不甚痛快,却也敏锐的察觉到皇帝语气里的软化 ——
至少没像从前那样,要么沉默不应,要么直接转身就走,反倒肯找理由解释。这般态度,倒让她看见了希望。
更何况她说的也是实情,自家儿子身边,除了年羹尧和岳钟琪,也几乎再无可用的武将。
况且用谁不是用?到时她再劝老十四先行服个软,接他回来,想必也是指日可待的事。
都说人老成精,这眼看目的要成,太后反倒是沉住了气。更何况她素来知道,自家这孽障心里是嫉妒老十四的,
那她此刻便更不能多劝,免得到时候适得其反。于是她便装作随意的模样,缓缓说道:
“你能这般想便好。他先前跟你闹,也是仗着你是他亲哥哥,心里有依仗才敢如此。
不然怎不见他跟旁人这般胡闹?还不是因为血脉亲缘的缘故。也是哀家把他给惯坏了,总像长不大的孩子。
想必在皇陵守了这几年,也该长长记性了。待日后让他给你打个下手,哀家也就真能安心的颐养天年了。”
这番念唱作打之下,也令雍正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于是他也只能沉默着。
而太后见状,深知该说些他爱听的话,来为今日的会面进行一番收尾,顺便也转移一下皇帝对老十四的顾忌。
便话锋一转感慨道:“说来皇帝你这两年也算是一帆风顺。而这昭妃也难得是个好的,不仅替你解除了时疫,
更是诞下了弘曦,近期出的主意更是眼看要有大的作为。你这帝王当得,可比你父皇在世时顺达多了。”
“如此,皇帝也该找个机会晋一晋昭妃的位分了。华妃此次若能平安生产,再加上年羹尧先前的功劳,
这贵妃之位怕是也拦不住她。既如此,你也该多想想后宫的平衡之道,哀家看昭妃便是个能稳住局面的好人选。”
眼见着话题被自家皇额娘一竿子又支到昭妃这里,雍正的思绪也从老十四的事上抽离,落到了眼下的后宫权衡上。
他心里清楚,年羹尧出事,皇家总得给年家几分补偿 —— 可年羹尧也已无用处,他也绝不会再给其更高的权位,
毕竟其跋扈在前。如此一来,这份恩宠自然要转移一部分到世兰身上,封她为贵妃,便是眼下最顺理成章的法子。
但他也绝不愿见世兰一家独大。
也正如太后所说,后宫重在平衡,更需有个分量相当的人与之制衡,而昭妃,恰恰便是那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太后此刻这话,倒不像她一贯的作风。雍正心中起了疑,便试探着问道:
“怎不见皇额娘提及皇后?若说后宫平衡,皇后难道不该是更好的人选?”
太后此刻满心都是为儿子的回归铺路,哪还顾得上宜修 —— 便是让她当场把宜修推出去,她怕是也愿意。
于是当即回道:“皇后性子已经左了,怕是担不起平衡后宫的担子。让她占着后位,老老实实做个摆设便够了。
哀家虽是她姑母,可更是你生母,两相权衡,自然只向着你。”
她这番话让雍正好受了许多,更何况他本就有扶昭妃制衡华妃的念头,于是当下便说道:
“那便等世兰平安生产后,儿子再做打算。而且也得看准噶尔那边是否能成 ,若是成了,昭妃进位也算名正言顺。
说到最后,雍正也再次补充道:“难为皇额娘这般替儿子着想。”
“你我终是母子,哀家不为你着想,还能为谁?须知哀家这太后之位,也是因你才得的。”
一番话下来,太后总算是把雍正渴望母爱的心又给哄了个顺。
待将他送出寿康宫,宫门也刚合上,太后便像丢了半条命似的,瞬间没了力气,重新倚回座椅里。
竹息见状,忙快步上前,轻轻为她顺着胸口的气,低声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跟皇上说这些,反倒累着自己。”
“不然又能如何?这就是哀家的好儿子。为了同他说句话,哀家都快把三十六计用遍了。”
就见她喘着气,语气里也满是疲惫,“好在现下看来这结果还算不错。”
竹息便也顺着她的话劝道:“奴婢瞧着皇上的态度,也确实软化了许多,想必再过不久,小主子应该就能回来了。
只是皇后娘娘那边......” 见竹息提起她的那个好侄女,太后眼中也顿时晦涩莫名,
“说来哀家倒要谢她,若不是她手段了得到连战场的事都能插上手,
如今更是直接断了皇帝的左膀右臂,哀家也没机会劝皇帝放老十四回京。”
之后就见她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有时哀家是真怀疑,这宜修和皇帝到底算不算夫妻?
做丈夫的能漠视长子枉死,做妻子的也能接连加害他的子嗣后代,倒真是虎狼夫妻,一体同心啊。”
“可娘娘怎就笃定此事是皇后所为?她即便再有本事,手也未必能伸那么远,连前线的事都能搅动吧?”
“哀家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太后闭了闭眼,语气却是斩钉截铁,
“这宫里刚刚的传言,再加上她景仁宫的那些个动静,哀家便是想不怀疑她都难。
孕后期产妇因惊吓一尸两命,这在前朝时期,也都是哀家玩剩下的伎俩。 只是哀家怎么也没料到,
这年羹尧竟是这般废物,可见这大将军的名头水分有多足?没那能力,还不如及早退位让贤,换我儿归来!”
“可即便此事真是皇后所为,对小主子来说也是件好事,娘娘又为何还要跟皇帝提及,扶持昭妃进位?
这般一来,皇后的权力不就更弱了?”听到心腹这般问询,太后心中也是颇为无奈,
看来她们这对姑侄的关系,倒是蒙蔽了所有人的大脑,即便是她身边的贴身人,也都这样认为......
“一个人手上沾的鲜血多了,怕是离杀疯也不远了。尤其是她连战场的事都能插手,可见这心也是越发大了。
这后宫若是再无人挟制,怕是哪日哀家不如她的意,她便要把哀家连同这寿康宫也都挫骨扬灰了。要知道,
她可是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得去手,更何况是哀家。从前也是没法子,小十四不在哀家身边,
哀家还指望她这个皇后能出些力。可到头来,她却是个白眼狼,凡事只顾自己。”
“既如此,那哀家留她何用?自然是把她压在景仁宫里,叫她动弹不得,这才更合心意。
况且,冤有头债有主。也不知她何时才能想明白,进而除掉这万恶的根源。”
说完这满含期许的话,太后便缓缓阖上双眼,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等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