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那句“你可知,它上一个试图……亲近它的主人,是何下场?”如同一道来自九幽冥府的催命符,每一个字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入宁念的耳膜,穿透她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脏。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干,然后又被灌入了滚烫的铅汞,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又灼烧得她五脏六腑都绞痛起来。
必死无疑。
这四个字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她的脑海,挥之不去。无数种光怪陆离、却又无比真实的惨烈死法,在她眼前交替上演,一帧帧,一幕幕,清晰得令人发指。
她仿佛看见自己被万千狰狞的魔物分食,血肉模糊,骨茬森然;又仿佛看见自己被投入幽冥魔火之中,在永无止境的灼痛中哀嚎,直至形神俱灭;更仿佛看见自己被罡风一片片凌迟,每一寸肌肤、每一缕神魂都被剥离,那种极致的痛楚,让她连灵魂都在颤栗。
魔尊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他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慵懒与残忍。
他缓缓踱步,锦靴踩在光洁如镜的墨玉地砖上,发出清脆却又带着不祥预兆的微响,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宁念的心尖上,让她控制不住地随着他的节奏而战栗。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般平淡无波,不带丝毫烟火气,却偏偏字字泣血,句句索魂!!!
“他上一个试图……亲近它的主人,是一位颇有野心的魔将。他自诩聪明,以为寻得了上古的秘方,炼制出一种能令魔兽瞬间臣服的魔药,便能将吞云兽这等凶物收为己用,助他平步青云。”
魔尊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底深处暗流汹涌,仿佛凝聚了万载寒冰,又似有烈焰在冰层之下奔腾。他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淬了剧毒的小锤,不轻不重,却精准无比地敲打在宁念最脆弱的神经上。
“可惜啊,那位魔将似乎高估了自己的炼药术,又或者,是低估了本尊这畜生的桀骜。”
他顿了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一旁那只在宁念的安抚下,此刻显得格外温顺的吞云兽,只是那双兽瞳之中,依旧残留着一丝对魔尊本能的、不易察觉的畏惧。
“结果么……”魔尊拖长了语调,那声音里染上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
“他被吞云兽活生生撕成了碎片,魔血……呵,将这幽篁殿前的白玉阶都染透了,那殷红的颜色,即便是用了最强的清洁魔咒,也足足洗了三天三夜,才勉强抹去了痕迹。至于他那自以为是的魔魂,自然是连一丝残渣都没能剩下,成了吞云兽果腹的点心。”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宁念的身上反复切割。
她甚至能清晰地嗅到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陈旧的血腥气,仿佛那位魔将惨死时的场景就在眼前重现。前世濒死前的绝望与无助,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再次将她席卷。
那种被彻底剥夺生机,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恐惧,与此刻的情形何其相似!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上下磕碰,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咯咯”声。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紧紧地黏在肌肤上,带来一阵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湿冷与刺骨的寒意。
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试图用疼痛来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口中很快便尝到了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就在宁念以为自己下一秒便会步上那位魔将的后尘,被那只刚刚还对自己温顺臣服的吞云兽当场撕碎,化作它腹中 点心时,魔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却忽然从她惨白如纸的脸上移开,缓缓落向了她脚边那把因为她方才的僵直而掉落的、毫不起眼的藤梳。
那藤梳是她用自己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点点魔珠,从一个年老的杂役魔族手中换来的,做工粗糙,毫不起眼。然而此刻,它静静地躺在华美冰冷的墨玉地砖上,与这幽篁殿的奢华肃杀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吸引了魔尊的注意。
紧接着,他的视线又在她因方才的慌乱而不慎从宽大袖袍中滑落出来的一小块暗红色的肉干上停顿了一瞬。那肉干被切得极薄,边缘还带着些许烤制过的焦香,隐隐散发出一丝极淡的灵果清气。
魔尊眼神中那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凛冽杀意,似乎在看到这两样东西时,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块,发出了细微的“滋啦”声,然后悄然收敛了几分。
他并没有像宁念预想的那样立刻发作,反而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在她、藤梳以及那块肉干之间来回扫视。
最终,他冷峻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语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杀伐之气淡了些许,反而带上了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探究:“你平日里,便是用这些……东西喂它?”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像是一根救命稻草,被硬生生塞进了即将溺毙的宁念手中。她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在骤然的松懈下,反而让她有些眩晕。她努力地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好几息之后,才勉强消化了魔尊话语中的含义。
求生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与绝望,声音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密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艰难。
“是……回禀魔尊……是奴婢……奴婢平日里便是用这些……喂养墨团……”她依旧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绣鞋上那早已被冷汗濡湿的一小块地方,用尽全身力气,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一些,继续解释道。
“奴婢……奴婢见墨团它……它似乎不太喜欢那些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生魔兽肉,每次进食都……都有些勉强。奴婢便……便斗胆,擅自做主,将一些较为温和的灵果榨取了汁水,用来浸泡那些风干的魔兽肉,再用微火略微烤制一番,想着……想着这样或许能去除一些腥膻,也更易于它……克化,还能……还能带上些许它似乎颇为喜欢的清甜之气。”
说到这里,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鼓足勇气,又补充道。
“至于那把藤梳……奴婢……奴婢只是偶然间看到墨团它……它似乎因为毛发打结而显得有些烦躁不安,时常用头去蹭殿内的柱子。奴婢便……便想着,或许为它梳理一下毛发,它会……会感觉舒服一些,也能……也能让它安静一些,免得……免得惊扰了魔尊清修。”
她将自己的动机说得尽可能地卑微而谨慎,每一个措辞都小心翼翼,生怕哪一个字眼触怒了这位心思深沉、喜怒无常的魔界至尊。
她不知道自己这番避重就轻的解释,能否让他满意,更不知道,自己这番“自作聪明”的举动,究竟会为自己带来怎样的命运。
魔尊听完她的话,并没有立刻做出任何表示。他那双幽深的凤眸,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一瞬不瞬地盯着匍匐在地的宁念,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能穿透她的皮肉,直视她灵魂深处所有隐藏的念头。
幽篁殿内,陷入了更为漫长而压抑的沉默。
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丝流动都带着令人窒息的重量。宁念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束缚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咚咚咚”疯狂擂动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她自己敲响丧钟。
她开始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自己是不是太天真了?太愚蠢了?竟然妄想用前世在动物园里积累的那点微不足道的经验,来揣度魔界的凶兽,甚至……甚至试图去揣度这位站在魔界权力顶端的魔尊的心思?这简直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