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门被关上。
沅儿带着几名反贼士兵守在门前,不许庄十三等人靠近。
房中。
陈余呆傻的样子盘坐在地上,掰着手指甲,眼神空洞,看向石有容傻笑。
心中暗自筹谋,故作淡然。
石有容也看着他,脸色一沉道:“怎么?本少主的意思是表达得不够清楚吗?你居然在这时候装傻,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我若是你,便不会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
“说!薛愕携带林筱筱私逃,你到底暗中察觉到了什么?别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可别不识好歹,否则...”
她威胁道,嘴角泛起狐笑。
在她看来,只要拿住慕容雪等人,就相当于锁住了陈余的命脉,由不得他不说。
而陈余能想到用装傻来搪塞,就说明他隐瞒的事情可大可小,不容忽视,务必要逼他说出来。
陈余微微抬头,呆呆望着她,木讷道:“呀,你不是几天前镇口那位神仙姐姐吗?怎么会在衙门里?难道你犯了事儿?说,到底犯了何事?从实招来!我乃徐阳县快班衙役陈余,坦白从宽,你若执迷不悟,我可要用刑了!”
说着,他站起身,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脸色,摸向自己身后。
随后,又满是纳闷道:“咦,我的锁铐呢?怎么不见了...方捕头也真是的,也不知道给犯人上锁铐...犯妇,你姓甚名谁,还不开口吗?”
他有模有样道。
时而痴傻,时而又似乎正常的样子。
脑中却是打定主意,装傻要装到底,等下不管石有容如何逼迫,都决计不能妥协。
非但不能向她透露薛愕有叛逃的意思,而且还要设法让锦衣卫帮助薛愕快点叛逃成功,等官府打回来,他恢复衙役身份,便不用再看反贼的脸色行事。
虽说现在石有容看得起他,留在反贼身边也没有什么坏处。
但显而易见的一点是,朝廷气数未尽,反贼虽看似大势已成,但仍欠缺后劲和火候,不足以彻底夺取天下。
就算是要择良木而栖,现在也绝非最佳时机。
在天下大局还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保持相对中立的态势,是最好的。
石有容听了,却显微怒道:“你还在装?到底说不说?本少主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余皱眉,傻傻道:“忍耐?谁让你忍耐了?还有,你想让我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小姨说我的脑子有问题,经常记不住事情,是我有什么地方得罪了神仙姐姐吗?”
“你...看来,你是打算不说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你家小姨姿色不错,我麾下有好几个将领至今还未成家,你是不是想让我为你小姨指定一门亲事?若是,本少主如你所愿!来人...”
石有容倒也干脆。
见到陈余下定决心要装傻不说,立马就出手反制,试图利用慕容雪来钳制他。
陈余早知这丫头不好糊弄,便赶忙叫住道:“等等,你想让我说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石有容露出浅笑,收回刚想说的话,改口道:“什么条件,且说来听听!”
“我说了,你就得嫁给我!”
“什么?”
石有容笑容一僵,顿时愣住,俨然没想到陈余会提这样的条件。
这小子好大的色胆,居然敢提这样的条件?
他什么身份,一个小小的衙役而已,还是朝廷的余孽,怎敢提此要求?
顿时怒气更深,不悦道:“大胆!你色胆包天,竟敢觊觎本少主?是不是活腻了?”
她天生丽质,自幼受尽宠爱,眼界甚高。
对于自己的另一半,她要求极高,不说要貌比潘安,但一定要是人中龙凤,盖世英雄那种。
虽说陈余样貌俊朗,身材高大,是无数闺秀心目中的美男子。
说起来,她第一印象不错,但若说到倾心下嫁,却也没到那个地步。
反贼军中不无俊杰,自是有不少人早已对她心悦,但至今无人敢表露,这个小小的朝廷衙役居然敢提?
简直是异想天开!
关键是...他在有意隐瞒的情况下还敢说出口,有哪家公子的脸皮有这么厚的?
陈余听了,却道:“你不愿意?那算了,我还不如不说。那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在乎!”
他轻哼一声,扭头看向一边,像个正在生闷气的大小伙。
石有容又是一呆:“你...你什么意思?我要把你家小姨送给别人哦,你居然说不在乎?你俩不是情深义重,相依为命吗?”
“是啊。不仅是相依为命,而且阿父临终前,还打算让她嫁给我为妻,她是我日后的娘子。”
“那你还说不在乎?”
“在乎又能怎样?神仙姐姐你人多势众,我打又打不过,抢也抢不了,还不如顺从!阿父还说了,小姨若自愿嫁出去,我亦不可阻拦。你若为他介绍相公,而她又自愿,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陈余说着,毫不在乎之色。
他知道自己此时越在乎慕容雪,就越被石有容钳制。
还不如反其道而行,装出毫不在意的神色,令石有容手中的筹码尽失,不能再有效牵制他。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他越不在乎慕容雪,眼下对慕容雪的安全就越有利。
石有容呆了,“那你...让本少主嫁给你,又是什么意思?耍我?”
“小姨本来是阿父留给我的娘子,你把她抢走了,我不得重新找一个?我看你长得不错,你若嫁我,我便对你知无不言!”
“胡闹!你前日才刚刚拜堂,已有妻室。外面那位许思思就是你的娘子,你装什么傻?”
“什么娘子?我怎么不知道?我只知昨日周皮来抢小姨,被我打跑了。然后我就遇见了你,何时成过亲?你少糊弄我!”
陈余噘着嘴道。
既是要装傻,那就装得彻底一点。
他果断跳开这几天的记忆,声称自己从未成亲,也从未与石有容林中一夜,将记忆“恢复”到与她在镇口相见的那一刻。
心中笃定,只要自己打死不承认,石有容也难以把他怎样。
石有容目光一冷,心道这家伙还真是嘴硬,想装傻到底是吧?
行!
你不见棺材不掉泪,那就先给你见见棺材!
想着。
他果断走向门口,门开一缝,对门外的沅儿小声轻语一番后,回头说道:“好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本少主就如你所愿!你家小姨三日后就要嫁给我军中之人,到时可别后悔!”
陈余仍是淡然,眼神清澈,道:“随便你!小姨能有个好归宿,阿父泉下有知,应该也会开心。到时候我给小姨当伴郎,好不好?”
“好啊!”
石有容眯着眼,想看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
门外沅儿的声音响起:“来人,少主有令,慕容氏女即刻带入军中,三日后嫁予刑雾,把她带走!”
“是!”
几名反贼士兵得令,随即齐齐走向慕容雪。
令院中几人顿时惊愕,一时不知所措。
慕容雪惊道:“啊?少主,你...民女尚无婚配的打算啊,且与刑将军并无感情...”
沅儿冷道:“少主赐婚,且容你置喙,愿意与否?只需执行,不得违抗!”
说完,便摆手示意士兵将其拉走。
慕容雪大喊着,却也没有剧烈反抗,只是呼喊着“不要”,半推半就着跟反贼士兵离开。
明显与陈余事先有过交流,不怕石有容敢怎样。
而林筱筱等人装出一副满心焦急的样子,齐刷刷向反贼求情起来。
石有容不做理会,重新把门关上,转身道:“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你家小姨如此娇俏,嫁给刑雾那种粗俗汉子太可惜了。我若是你,就会怜香惜玉了...”
她笃定,陈余此时是在故作淡定,不用多久就必会妥协。
此前,他为了慕容雪敢当着反贼的面重伤周皮,又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刀斩薛愕,也要护下她,此时又岂会任由她被强行嫁给刑雾?
不得不说的是,石有容确实猜对了。
但似乎小看了陈余掩饰自己心中秘密的决心。
她的话刚说完。
就见到陈余拍拍屁股起身,道:“哦。你说完了吗?那我走了。”
石有容一怔,“你...你就这么走了?我真的会把你小姨嫁出去的...”
她挡在门前,不可思议之色。
难以预料到陈余会如此镇定,而陈余此时淡然呆傻的姿态,演技入木三分,丝毫不显紧张。
还真像极了傻病上头,反倒让石有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些许质疑。
这家伙连他最紧张的小姨都不顾了,不会是真的犯傻了吧?
自古往今,痴傻之病,素来无解。
很少听人说过,有什么神医能把傻病彻底根治的。
而陈余之前也说了,自己虽得山中奇士救治,但也只是大好,并未说过此后不会再犯。
难道...真的有那么凑巧,他的疯傻之病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
石有容不禁有些动摇起来。
他若是真的犯病了,还真不好趁人之危,胁迫他说出什么。
就算他愿意说,估计也是颠三倒四,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毕竟,他连自己前日刚拜过堂都给忘了,脑中记忆似乎回到了几日前...
怎么办?
这家伙是真傻,还是假傻?
正迟疑着。
陈余蓦然脚下一滑,竟自己摔了一跤,把额头都跌破了。
一丝鲜血从他额头渗出,当即就装傻大哭起来:“啊?出血了?神仙姐姐,你...你为何要加害于我?难道就因为我不同意娶你为妻吗?你得不到我,就想伤害我吗?”
“你好狠的心啊...你越是这么干,我就越不从你...哼!”
他坐在地上,耍起赖皮,有的没的都胡乱说一通。
而且声音很大,似乎想让外边的人听到。
石有容错愕,瞪大眼睛:“你胡说什么?本少主何时逼你娶我?你少在此胡言乱语,小心我割了你舌头!”
陈余却喊得更大声:“我没有胡说!刚刚你明明逼我说心悦你,还想让我娶你为妻来着!我不从,你就故意把我踢倒!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明白了...”
他嚷嚷着,忽然眯眼接道:“你是因为我见过你的身体,还亲手为你疗伤,在山中救你一命,有了肌肤之亲。并且觊觎我的美色,所以想强行占有我,对不对?”
“可是,这都是情非得已啊,当时你在林中中箭受伤,我若不解开你的衣服,为你解毒,如何救你?虽说如此难免会看到一些不该看的东西,但你不该责怪于我的呀。”
“嗯,那时候我见到了你的红色肚兜,你的身材...”
话没说完。
石有容大惊失色,慌忙冲过来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住嘴!你嚷嚷什么?说这么大声,你想让全部人都知道吗?”
不巧。
陈余就是想让全部人都知道,听了这话,非但没有住嘴,反而喊得更大声,拨开她的手,继续嚷道:“别人知道又怎样?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我不喜欢那么恶毒的女人,我现在开始讨厌你了,神仙姐姐!”
“你的肚兜上绣着一只粉红色鸳鸯,对吗?我替你包扎伤口的时候,还摸过...”
石有容脸色红得发紫,赶忙再次捂住他的嘴。
门外的沅儿与一众反贼士兵却惊了。
什么?
陈余居然看遍了少主的全身,还有过肌肤之亲?
那可完蛋了呀。
如此一来,少主的清誉岂非没了?
关键是...刚才少主与之闭门而谈,居然是要逼迫陈余娶她?
少主何时变得如此轻浮,竟逼迫一个傻子娶她?
一时间,众人心中浮想联翩。
林筱筱和庄十三几人,则伺机跟着大喊起来。
“请少主矜持,春生已有妻室,还请莫要夺人所爱...”
“是啊,少主,咱只是贫苦百姓之家,配不上少主金枝玉叶。春生虽小有俊朗,但犯有痴傻之病,怎堪成为您的入幕之宾?”
“请少主放过春生,如果着实闺中难耐,大可公开招婿啊...”
“...”
几人唯恐事情不大,纷纷开口大声“求情”,隐有将此事传开的意思。
令沅儿与一众反贼霎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了,愣在当场。
陈余却开心极了。
你想逼我就范?
那我就把你的“糗事”说出来!
女子最重名节,未婚嫁最忌讳先有肌肤之亲,把这事儿捅出来...我不怕尴尬,尴尬的人就是你!
看你怎么解?
反正我现在是个傻子,嘿嘿!
石有容急了,黑脸道:“闭嘴,闭嘴!你让我没脸见人吗?浑蛋,别再说了...”
在这种情况下。
石有容倒不是没有办法应对,她大可一怒之下,干脆宰了这几个人灭口。
再严令他手下的人守口如瓶,如此,便不会有人敢背后嚼舌根。
但少主是个恩怨分明之人,与她那位天王老爹不同,多了一份恻隐之心。
加上,陈余是她的救命恩人,让她以怨报德,她却是难以做得出来。
此番,只能尽力捂住陈余的嘴巴。
陈余见好就收,再次拨开她的手,道:“哼,让我不说也可以。那你道歉,为你刚才的行为说对不起!你若真想嫁给我,那就好好追求我!”
石有容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这个男人脸皮怎么那么厚,本少主何时说过要嫁给他?
他怎么净胡说,还说得像真的一样?
简直是...面如钢板。
但未及回应,又见陈余脸色一变,道:“怎么?不愿道歉?那我只能去跟乡亲们好好说道了,让他们评评理。就算你是少主,强抢男子...也是有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