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午后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林父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悦跪在地毯上整理纸箱,指尖抚过泛黄的信笺时,忽然触到个硬壳封面的物件。她抽出来一看,是本线装的牛皮纸账本,边缘已经磨得发毛,内页纸张脆得像枯叶。
\"这是什么?\"她喃喃自语,指尖捻开第一页。墨迹洇透纸背的字迹力透纸背,是父亲年轻时的笔迹。日期停留在二十年前,正是沈林两家合作开发城南地块的关键时期。
翻到第三页时,林悦的呼吸猛地滞住。一笔三十万的转账记录旁,父亲用红笔标注着\"沈记代收\",但对应的支出项却写着\"空白\"。往下数页,类似的记录密密麻麻:\"沈逸辰父亲经手,五十万,未入账\"、\"林氏账户转沈私户,二十万,用途不明\"。
这些数字在当年算得上天文数字,更诡异的是每笔记录都没有附单,甚至有几笔标注着\"作废\"却又被圈了红圈。林悦的心跳撞得胸腔发疼,她记得母亲说过,那段时间爷爷总在深夜锁着门打电话,父亲更是三天两头往沈家跑,回来时总带着一身酒气。
\"在忙什么?\"沈逸辰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林悦像被烫到似的合上账本,慌乱间手肘撞到纸箱,哗啦啦倒出半箱文件。她抬头时,正撞见沈逸辰倚在门框上,白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整理爸爸的东西。\"她强装镇定地把账本塞进文件堆,却没注意边角还露在外面。
沈逸辰走过来帮她捡散落的文件,目光扫过地毯时顿了顿。\"这是什么?\"他弯腰拾起那本牛皮账本,指尖刚碰到封面,林悦就像触电般去抢:\"没什么!就是旧账......\"
两人的手在半空撞到一起,账本\"啪\"地摔在地上,散开的内页正好停在那页红圈标注的作废记录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沈逸辰的目光落在\"沈私户\"三个字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那行字迹,指腹蹭过纸面的粗糙感让他想起小时候在爷爷书房见过的同样笔迹。
\"这是......\"他声音有些发紧,\"我爸当年的签名?\"
林悦别过脸看窗台的绿萝,指尖绞着衣角:\"可能吧,我也是刚发现。\"她故意让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眼角的余光却死死盯着沈逸辰的侧脸。
他拿起账本一页页翻着,阳光照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翻到某页时,他突然停住,指腹重重按在一行小字上。林悦瞥见那行字写着\"城西仓库,沈林合股,亏空八十万\",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问号。
\"城西仓库?\"沈逸辰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爷爷当年确实在城西投过一个项目,但他说早就转手了。\"
\"可这里写着亏空。\"林悦适时地递过一句,看着他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她知道沈逸辰最敬重爷爷,这些记录无疑会在他心里投下阴影。
沈逸辰突然合上账本,站起身来往外走。\"我去打个电话。\"他的背影挺得笔直,林悦却注意到他握着账本的手指泛白。
她望着他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抓起桌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是凉的,像她此刻的心情。三天前整理父亲遗物时,她在保险柜最底层发现这个账本,连夜核对了银行流水,发现有五笔大额支出根本查不到去向。更让她心惊的是,其中一笔转账日期,正好是母亲车祸的前一天。
楼梯传来脚步声,沈逸辰的脸色比刚才更沉。\"我问过家里的老管家,\"他把账本放在桌上,\"他说当年城西仓库确实出过事,但爷爷对外只说是火灾,没想到......\"
\"没想到是资金亏空?\"林悦接过话头,翻开账本指着某页,\"你看这里,每次亏空后都有一笔沈家的私人账户补进来,但我爸的记录里从来没写过归还。\"
沈逸辰的指尖在\"私人账户\"四个字上反复摩挲,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他撞见父亲在书房烧文件,灰烬里飘出的纸片上就有\"城西\"两个字。当时父亲厉声让他出去,那是他第一次见父亲发那么大的火。
\"可能......\"他试图找个合理的解释,\"是两家私下的资金拆借?老一辈做生意不都这样?\"
\"拆借需要用私人账户?\"林悦抬眼望他,睫毛上沾着点阳光,\"而且每次都是整数,连零头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逸辰沉默了。他想起去年整理爷爷遗物时,在保险柜里见过一张泛黄的欠条,上面的金额正好是账本里最后一笔转账的数目。当时他以为是普通的债务,现在想来,欠条上的日期与母亲病逝的时间只差半个月。
\"我需要查一下。\"他拿起账本起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银行应该有记录。\"
林悦看着他走向门口的背影,突然开口:\"逸辰,\"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重量,\"我爸去世前三天,给我留了条语音,说有些事......对不起沈家。\"
沈逸辰的脚步顿住了。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他回头时,林悦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痛楚。
\"语音还在吗?\"
\"在。\"林悦拿出手机,点开那段只有十秒的录音。林父的声音带着呼吸机的杂音,断断续续地说:\"小悦,沈家那笔账......找机会......还回去......别让......\"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淹没。
沈逸辰听完录音,手指在账本封面上轻轻敲击着,规律的叩击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我爷爷去世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埋在土里的古钟,\"他说当年对不住你爸爸,让我有空多照顾你。\"
林悦的心猛地一跳。两个老人临终前的遗言,竟然都指向这本旧账本。她看着沈逸辰翻开账本最后一页,那里夹着张折叠的纸条,展开后是张手绘的仓库平面图,角落用红笔圈着个小房间。
\"这是......\"沈逸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城西仓库的密室?\"
林悦凑过去看,平面图右下角的日期正是母亲车祸的第二天。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去仓库,总看见沈逸辰的父亲在那个角落的房间进进出出,每次都锁着门。
\"我明天去仓库看看。\"沈逸辰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眼神坚定,\"账本我先带走,对比银行记录。\"
林悦点头时,看见他手腕上的表针指向三点十五分。二十年前的这个时间,账本上正好记录着一笔最大的转账,一百万,从林氏公户直接转进沈逸辰母亲的私人账户,用途栏写着\"应急\"。
沈逸辰离开时,把账本放进公文包最底层。走到玄关换鞋时,他回头望了眼书房的窗户,林悦正站在窗前看着他,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像幅模糊的油画。
坐进车里,他拿出账本翻到中间那页。泛黄的纸页上,父亲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仿佛写的时候手在发抖。\"林兄,此事关乎两家性命,万不可外传\"——这句话下面,是父亲重重的签名,旁边还有个小小的墨团,像是笔尖停顿太久晕开的。
沈逸辰发动车子时,手机突然震动,是银行朋友发来的消息:\"沈总,查到二十年前的流水了,有几笔确实异常。另外,你要的沈老夫人账户记录,显示当年有大笔资金转到了......\"
他看着屏幕上跳出的名字,猛地踩下刹车。后面的车按响喇叭,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名字——那是当年负责城南地块拆迁的负责人,三年前因为受贿入狱,上个月刚病逝在狱中。
后视镜里,林悦的身影还立在窗前。沈逸辰握紧方向盘,指腹蹭过账本粗糙的封面,突然明白爷爷临终前那句\"清者自清\"里,藏着多少不能说的秘密。
夕阳西下时,林悦收到沈逸辰的消息:\"明天上午九点,仓库见。\"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伸手从书架最上层取下相框。照片里,年轻的父亲和沈逸辰的父亲勾着肩膀笑,背景是刚奠基的城南工地。那时的他们,眼里还没有后来的算计和疏离。
夜风从窗户钻进来,吹动桌上的账本残页。林悦看着那行被红笔圈住的\"空白\"支出项,突然想起母亲去世前,总在深夜对着一个旧首饰盒发呆,盒子里除了枚珍珠胸针,什么都没有。而那枚胸针,去年在沈逸辰母亲的葬礼上,她见过一模一样的。
月光漫过账本上的字迹,仿佛要将那些尘封的秘密,一点点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