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沈逸辰的车就停在了林家老宅门口。林悦打开门时,正看见他从后备箱里拎出个黑色丝绒礼盒,雾珠在他发梢凝成细小的水珠,像是落了层霜。
\"刚从瑞士带回来的。\"他把礼盒递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时缩了缩,\"知道你整理叔叔的文件需要记录,这个或许用得上。\"
林悦掀开盒盖,里面躺着支银灰色录音笔,金属外壳上刻着细密的菱形纹路,笔尾镶嵌着颗极小的蓝宝石。她在财经杂志上见过这款限量版录音笔,据说内置了加密芯片,专门为需要保存机密文件的人设计。
\"太贵重了。\"她指尖划过冰凉的笔身,抬眼时正撞上沈逸辰的目光。他眼底像是蒙着层雾,看不清真实情绪。
\"就当是......\"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客厅墙上挂着的老照片上,那是两家四口在滑雪场拍的合影,\"就当是替叔叔照顾你的心意。\"
林悦把录音笔握在手里,重量比想象中沉。她知道沈逸辰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尤其是在发现旧账本之后。这支笔来得太巧,巧得像是故意递到她面前的饵。
\"谢谢。\"她转身去倒咖啡,背对着他时,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
沈逸辰看着她的背影,手插在西装裤袋里,指尖轻轻按着那个微型信号发射器。昨天拿到账本后,他连夜让技术部改装了这支录音笔,内置的窃听器能实时传输音频,覆盖范围足有五百米。他需要知道林悦打算如何处理那些异常账目,更想确认她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查清父辈的秘密,还是为了林氏那笔岌岌可危的流动资金。
\"对了,\"林悦端来咖啡时,录音笔已经被她别在衬衫口袋上,\"下午王律师会过来,商量爸爸遗产的事。正好试试你的新笔。\"
沈逸辰接过咖啡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挺合适的。\"他的目光掠过那支紧贴她心口的录音笔,喉结轻轻动了动。
上午九点,沈逸辰以公司有会为由离开。他坐进车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戴上蓝牙耳机。电流声滋滋响了片刻后,传来林悦在书房整理文件的窸窣声,间或夹杂着她翻页的动作,一切都显得再正常不过。
\"沈总,\"助理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技术部说设备信号稳定,已经开始录音了。\"
沈逸辰\"嗯\"了一声,发动车子时,后视镜里林家老宅的烟囱正缓缓飘起青烟。他想起小时候在这里过冬,林悦的父亲总把壁炉烧得很旺,他和林悦趴在地毯上看账本上的数字游戏,那时父亲们的笑声还像壁炉里的火星一样明亮。
下午两点十五分,蓝牙耳机里传来门铃声。林悦起身开门的声音,与王律师寒暄的声音,然后是两人走进书房的脚步声。
\"......所以林氏现在的债务缺口大概在三千万?\"王律师的声音带着钢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林悦的声音透着疲惫:\"银行那边催得紧,下周一要是还不上,就要启动破产清算程序了。\"
沈逸辰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他正在去城西仓库的路上,听到\"破产清算\"四个字时,差点闯了红灯。林氏虽然困难,但他上周看财报时,流动资金还足以支撑半年,怎么会突然......
\"那批海外订单的回款呢?\"王律师问。
\"被卡在海关了。\"林悦的声音低了下去,\"沈氏那边突然撤回了担保,现在货柜全被扣着。\"
沈逸辰的眉头拧成了结。沈氏从未撤回过担保,这是林悦在撒谎。他放慢车速,示意司机靠边停车,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等待她的下文。
录音笔的电流声突然清晰起来,显然林悦按了录音键。
\"王律师,我们必须尽快启动清算程序。\"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急迫,\"那些旧账......尤其是和沈氏有关的部分,必须在清算前处理干净。\"
\"你是说二十年前那几笔异常转账?\"王律师的声音顿了顿,\"可是林小姐,那些账目如果曝光,不仅会影响沈氏股价,对林董的声誉......\"
\"我爸已经不在了。\"林悦打断他,声音里突然掺进些哽咽,\"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林家最后这点体面。你按我说的做,把那几笔资金列为'无法追回的坏账',清算报告里......\"
沈逸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他脸上,却暖不透那层寒意。他知道林悦在撒谎——海关的货柜三天前就已放行,沈氏的担保也从未中断——可她为什么要编造这些?是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还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还有沈逸辰送的那支录音笔,\"林悦的声音突然轻了下去,像是怕被人听见,\"我总觉得他不对劲。昨天他看账本的眼神,像是早就知道那些事。\"
王律师的声音放低了:\"需要我找人查查他吗?\"
\"不用。\"林悦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透过电流传来,带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想监听就让他听。等清算报告一出来,他自然会以为林家已经山穷水尽,那些旧账也就没人会再追究了。\"
录音突然中断,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林悦关掉了录音笔。
沈逸辰摘下耳机,指尖在膝盖上掐出道红痕。司机小心翼翼地问:\"沈总,还去仓库吗?\"
\"去。\"他重新戴上耳机,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告诉技术部,保持监听。\"
车子重新启动时,沈逸辰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突然想起昨晚核对银行流水时发现的细节——母亲账户里那笔\"应急\"资金,收款方虽然是拆迁负责人,但资金最终流向了一家早已注销的医疗器械公司,而那家公司的法人,是林悦母亲的远房表弟。
林悦到底知道多少?她故意在录音里提到\"旧账\",是在暗示自己已经掌握了证据,还是想用破产清算来掩盖更深的秘密?
下午四点,林悦送走王律师后,把录音笔随手放在客厅茶几上。她走到窗边,看着沈逸辰的车再次停在门口,心里像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
昨晚她在父亲的保险柜夹层里找到另一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沈逸辰书房第三层\"。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却敏锐地察觉到沈逸辰送录音笔时眼底的审视——他在怀疑自己,就像自己怀疑他一样。
沈逸辰走进客厅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茶几上的录音笔上。林悦正弯腰给花瓶换水,衬衫口袋空荡荡的,显然没把录音笔带在身上。
\"王律师走了?\"他状似随意地拿起录音笔,旋转着笔身查看。
\"嗯,谈得差不多了。\"林悦转过身,手里还捏着片掉落的玫瑰花瓣,\"清算报告下周就能出来。\"
沈逸辰的指尖停在录音键上,指腹传来轻微的凹陷感——那是他昨晚让技术部特意做的标记,方便确认是否被使用过。现在这个标记显示,录音笔至少被启动过三次。
\"需要我帮忙看看报告吗?\"他把录音笔放回茶几,语气听不出异常。
\"不用麻烦了。\"林悦把花瓣扔进垃圾桶,\"毕竟是林家的事,不想再牵扯沈氏了。\"
沈逸辰看着她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突然觉得那支录音笔像个滚烫的烙铁。他原本想通过监听掌握主动权,却没想到林悦会把话挑明了说,那些关于破产清算的细节太过逼真,逼真到让他忍不住怀疑,或许自己看到的财报才是假的。
暮色渐浓时,沈逸辰带着那支录音笔离开了。车刚驶出巷子,他就拨通了助理的电话:\"查一下林氏海外订单的清关记录,还有王律师最近的行程。\"
挂掉电话后,他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个微型接收器,按下播放键。林悦和王律师的对话再次响起,只是这次他注意到,每当提到\"旧账\"时,林悦的呼吸都会有微妙的停顿,像是在刻意强调某个重点。
车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映在沈逸辰脸上忽明忽暗。他想起小时候偷听到爷爷和父亲的对话,说林家老太太当年在瑞士银行有个秘密账户,而那个账户的密码,只有林悦的母亲知道。
录音笔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林悦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那些和沈氏有关的账目,必须在仓库会面之前处理干净......\"
沈逸辰猛地按下暂停键。仓库会面?他明明只告诉林悦明天上午九点见面,为什么她会说\"之前\"?难道她还和别人约了时间?
他重新播放录音,音量调大到最大。在两段对话的间隙,隐约能听到林悦用铅笔写字的声音,还有纸张翻动的轻响,像是在核对什么文件。
回到公司时,技术部送来一份详细的音频分析报告。报告显示,林悦和王律师的对话存在明显的\"后期拼接\"痕迹,尤其是提到\"沈氏担保\"的部分,背景音里有细微的电流杂音,与其他段落的环境音不符。
沈逸辰捏着报告纸的边角,指节泛白。原来从一开始,林悦就知道录音笔有问题。她故意说出那些话,就是为了让自己听到,那些关于破产清算的谎言,更像是一层精心编织的网,等着他自己钻进去。
窗外的城市已经亮起万家灯火,沈逸辰拿起那支录音笔,对着灯光旋转。蓝宝石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极了林悦眼底那些藏不住的算计。
他突然明白林悦的用意——她不想让自己去查旧账,所以用破产清算转移注意力;她知道明天仓库会面是关键,所以故意在录音里留下破绽,暗示还有其他安排。
这支本应是陷阱的录音笔,最终却成了林悦传递信息的工具。而自己,果然如她所料,一步步掉进了这个用谎言和试探织成的局里。
沈逸辰按下删除键,听着录音被清空的电流声,突然决定明天带一份真正的银行流水去仓库。他想看看,当林悦知道自己早已识破这个陷阱时,那双总是藏着心事的眼睛里,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与此同时,林家老宅的书房里,林悦正对着父亲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她刚刚恢复的一段加密文件,里面是二十年前的仓库出入记录,其中有一条显示,母亲车祸当天,曾去过城西仓库,签字栏里除了母亲的名字,还有一个模糊的缩写——SYc。
那是沈逸辰的名字缩写。
林悦关掉电脑,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她知道明天的仓库会面,绝不会只是核对旧账那么简单。沈逸辰送的这支录音笔,不过是这场较量的开始,而那些被掩盖了二十年的秘密,终将在日光下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