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坦”突击艇在令人窒息的嗡鸣中急速下降,仿佛一枚坠向深紫地狱的漆黑铁钉。下方,名为“哭泣海湾”的地域已彻底沦为异形的温床。粘稠蠕动的溟痕菌毯覆盖了每一寸海面和陆地,像一片深紫色的、活着的沼泽。无数形态扭曲的海嗣在其间翻滚、涌动,甲壳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那座由骸骨与发光肉瘤堆砌而成的深渊圣堂,如同菌毯上生长出的巨大毒瘤,散发着不祥的幽绿光芒,成为这片死寂中唯一醒目的坐标。
最令人心悸的是艇身正下方。一大群甲壳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体型远超寻常海嗣的个体,如同受到统一指令的士兵,齐刷刷地抬起它们没有五官、只有幽深孔洞的“头颅”。无数道冰冷、空洞的“视线”穿透舷窗,死死锁定着这架闯入禁地的飞行器。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引擎对抗重力、试图稳住艇身的嘶吼,以及下方那令人头皮发麻的、海嗣甲壳摩擦汇成的死亡低语。
博士的指尖深深嵌入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03号克隆体的神经迟滞在这极端压力下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高速运转的锐痛。谈判?在下方这种景象面前,任何试图靠近圣堂的行为都无异于自杀。那些金属甲壳的海嗣,散发着与“锈铁之心”类似的、令人作呕的扭曲源石能波动,它们显然是教会的“精锐”守卫,或者…是“大群意志”对这次“拜访”的“欢迎仪式”。
斯卡蒂的血眸死死盯着下方,巨大的双手剑“涌潮悲歌”不知何时已被她单手握在身前,剑尖斜指舷窗,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狭窄的舱内弥漫。她像一头绷紧全身肌肉、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猛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近乎野兽般的威吓性低鸣。
“污秽…聚集…”她嘶声道,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幽灵鲨的身影出现在后舱连接处。她脸上惯有的、带着疯狂余韵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近乎凝重的专注。她那柄造型狰狞的链锯并未启动,但手指正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启动扳机,眼神锐利地扫视着下方的海嗣集群,像是在评估从哪里下刀最有效率。
歌蕾蒂娅冷静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打破了舱内令人窒息的死寂:“博士,斯卡蒂。接应点已被溟痕完全覆盖,无法迫降。目标圣堂周边检测到超高强度生物能量场,初步判定为教会高阶防御仪式或…‘大群意志’的直接干预。强行突入风险等级:灭绝级。建议?”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份平稳下潜藏的严峻,比任何惊呼都更让人心头发沉。
灭绝级!
这个词像重锤砸在博士心头。下方的海嗣集群,那金属光泽的甲壳,那空洞冰冷的“注视”,还有圣堂散发出的、越来越强烈的幽绿光芒,都在无声地印证着歌蕾蒂娅的评估。强行降落,别说谈判,他们四个人瞬间就会被淹没在深紫色的海洋里,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怎么办?
博士的大脑在高压下疯狂运转,每一个选项都带着致命的荆棘。
调头撤离?放弃谈判等于放弃普瑞赛斯用生命争取的机会,坐视锈铁之心啃穿泰拉!
尝试其他沟通方式?在这片被溟痕和大群意志笼罩的死域,任何信号恐怕都会被扭曲吞噬!
强攻?四个人,对抗下方那如同深紫色海洋般的海嗣集群?无异于螳臂当车!
绝望的阴影如同舷窗外那厚重的菌毯,沉甸甸地压下来。博士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控制面板复杂的仪表和按钮,掠过那些代表着飞行器状态、武器系统、环境扫描的闪烁光点…
武器系统…
一个几乎被他忽略的细节,在凯尔希冰冷话语的提示下,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骤然在他脑海中亮起!
“这艘‘利维坦’…和‘坏家伙’号不同。”凯尔希在他们出发前,检查艇身时,曾用她那特有的、不带感情的语调,仿佛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工程部的最新成果,赫默和梅尔主导。为了应对可能的‘极端环境干扰’,额外强化了…‘说服力’。”
当时博士的全部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谈判和斯卡蒂身上,对这句隐晦的提示并未深思。现在想来,“说服力”…罗德岛工程部那群天才疯子口中的“说服力”,还能是什么?
他的手指几乎是颤抖着,点开了控制面板上一个不起眼的、被多层安全协议锁定的武器控制子界面。复杂的授权验证流程在普瑞赛斯提前赋予的权限下飞速跳过。当界面最终解锁,一个刺目的、猩红色的武器图标跃然眼前,旁边是简洁到冷酷的文字标注:
“审判日”高能脉冲源石炮(实验型)
状态:待命
充能时间:15秒(理论值)
杀伤范围:锥形覆盖,核心烈度半径300米
警告:单次发射后核心过载冷却需72小时
高能源石炮!
凯尔希所谓的“说服力”,原来是指这个!她把一艘搭载了实验型战略级武器的突击艇,塞给了他们进行一场本应是隐秘的谈判!这哪里是“说服力”,这分明是掀桌子的核按钮!
博士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又因巨大的风险而瞬间冰冷。这太疯狂了!在深海教会的核心巢穴,在海嗣的大本营,动用源石炮?这无异于向整个“大群意志”宣战!他们会被无穷无尽的海嗣撕成碎片,甚至可能彻底激怒那个冰冷的集体意识,让海嗣的矛头提前转向泰拉!
“博士?”歌蕾蒂娅敏锐地捕捉到了通讯频道里博士骤然加重的呼吸声,“你的状态?”
“武器…”博士的声音干涩沙哑,他猛地抬起头,目光扫过身边如同即将出鞘利剑的斯卡蒂,扫过后舱门口蓄势待发的幽灵鲨,最终落在通讯屏幕上代表歌蕾蒂娅的信号,“这艘艇…有炮。高能源石炮。”
舱内瞬间陷入一种更加诡异的寂静。引擎的轰鸣和海嗣的窸窣声仿佛被隔绝在外。
斯卡蒂血红的眼眸瞬间转向博士,那里面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了然和…期待?她握着巨剑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幽灵鲨的嘴角,那抹带着疯狂意味的弧度重新浮现,并且咧得更开了,眼神亮得惊人:“炮?哈!早该这样了!跟这群没脑子的海鲜讲什么道理?轰他娘的!”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发颤。
歌蕾蒂娅沉默了两秒,通讯频道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当她再次开口时,声音依旧冷静,却多了一份决断:“参数?”
“实验型脉冲源石炮,‘审判日’代号。理论充能15秒,核心烈度半径300米锥形覆盖。单发过载冷却72小时。”博士飞快地报出关键信息。
“目标?”
“深渊圣堂前方聚集的金属甲壳海嗣集群。以及…尽可能擦到圣堂本体!”博士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攻击集群是清除威胁,攻击圣堂则是投石问路!他要看看,面对这种层级的“说服”,“大群意志”或者教会,会作何反应!
“风险评估?”
“可能彻底激怒对方,招致毁灭性反击。”博士直言不讳,“也可能…打掉它们的嚣张气焰,逼出能说话的人!”
“成功率?”
“未知。但强闯…成功率低于0.1%。”博士给出了残酷的对比。
又是短暂的沉默。歌蕾蒂娅的声音再次响起,斩钉截铁:“附议。执行炮击。斯卡蒂,幽灵鲨,准备应对冲击及可能接敌。博士,授权充能。目标:下方高密度威胁集群及圣堂表层结构。开火窗口:充能完毕即可。”
“收到!”幽灵鲨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兴奋。
斯卡蒂没有言语,只是将“涌潮悲歌”重重顿在艇舱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血眸死死锁定下方那幽绿的圣堂尖顶,如同锁定猎物的深海巨兽。
博士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恐惧和犹豫。谈判桌已经被对方掀了,他们现在需要的是砸碎对方的第一道门!他的手指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用力按下了武器控制界面上那个猩红色的“充能启动”按钮!
嗡——!!!
一股低沉到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恐怖嗡鸣,瞬间压过了引擎的嘶吼,充斥了整个艇舱!控制台剧烈震动起来,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艇身下方,一块厚重的装甲板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内部开始汇聚起令人心悸蓝白色光芒的炮口!
能量!狂暴的、高度压缩的源石能量,如同被强行拘束的雷霆,在炮膛内疯狂咆哮、旋转!驾驶舱内的空气仿佛都被电离,带着一股焦糊和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仪表盘上的能量读数如同失控的野马般疯狂飙升,刺耳的警报声响成一片!
下方,那些金属甲壳的海嗣似乎也感应到了上方传来的、足以威胁到它们存在的恐怖能量波动。它们抬起的“头颅”更加整齐,空洞的孔洞仿佛聚焦在炮口的位置,菌毯的蠕动骤然加剧,发出更加密集的、如同预警般的窸窣声!深渊圣堂顶端的幽绿光芒也猛地一涨,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
充能进度条在博士眼前的屏幕上飞速跳动:50%…70%…90%…
斯卡蒂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即将扑击的猎豹。
幽灵鲨的链锯不知何时已悄然启动,发出低沉致命的嗡鸣。
歌蕾蒂娅的声音最后一次传来,冷静得如同冰封的海面:“目标锁定。充能临界点。博士,下令。”
博士的视线扫过下方那深紫色的地狱,扫过那幽绿的毒瘤圣堂,扫过能量读数即将冲破极限的猩红警告。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点燃的决绝所取代。
他的手指,重重地拍在了那个代表着毁灭的、血红色的发射按钮上!
“审判日!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