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烛幽觉得自己做了一个长梦。
梦里有小虫崽,有雌父,有安德森,但醒来的瞬间,他的记忆却只剩下一个片段,只记得自己在边际星带领反叛组织时,收到了上将退回来的礼物。
大抵是将这段形式上的养父子关系彻底断了。
靳烛幽想抬手揉一揉眼睛,却蓦地愣住了——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银色的链子。
他迟疑地向下看去,银链子一直牵到床下,将整个床角都拴住,没有任何挣脱的余地。
……绑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外面突然传来开门声,靳烛幽飞快向床上一躺,选择继续装睡。
来虫很快进了房间,坐在床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而后又出去了。
分外渗虫。
在这空档,靳烛幽从星盗到星政府的各种虫都猜了一遍,还是没猜到是哪位手段通天的虫物。
他缓缓睁眼,打算先观察这间房子的陈设再做判断,结果瞥到门边时,他吓得差点跳起来。
一个影子靠在门上静静地看着他,似乎也被他这动静吓到,肩膀颤了颤。
由于逆着光,靳烛幽迟疑地进行轮廓识别:“安德森?”
母巢圣谕这么快就出师未捷身先死了吗?
雌虫并没有动作,靳烛幽看不清他的表情。
谨慎起见,圣座向后挪了挪:“不是把我送的东西都退回来,已经断得干干净净了吗?”
这个银链过于细,和大粗铁链比起来,很容易摸到锁扣的机关,靳烛幽没用两下就打开了。
他保持原来的姿势,牢牢地盯着不言语的安德森,“为什么要绑架我?”
眼前的安德森似乎和记忆中有些不太一样,但最不一样的大概就是他头上顶了个球。
靳烛幽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这不是主星时兴的发型,而是一个类似智能虫的东西。
“……”,以防万一,他还是想试探一下这只虫默不作声地想干什么:“你要杀我?”
话音刚落,雌虫似乎被刺激到了,握紧了拳大步走上前来,靳烛幽瞄准了他的穴位就要出手,下一刻见到安德森红着的眼,又怔松地收了力气。
这虫脚上还踩着毛绒拖鞋,雄虫看得又是一愣,来不及出手,便被雌虫按倒在床上:“……阁下被我囚禁了。”
“你……”,靳烛幽微怔,无奈道,“被囚禁的是我,你哭什么,小虫子?”
这只虫的眼泪止也止不住,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尽管狼狈,他面上还竭力维持住隐忍的表情,看得靳烛幽的心莫名抽疼。他捞过这只雌虫的后颈轻拍,见对方没抵抗,又挑了挑眉。
嘴唇凑近,没反应。
靳烛幽总算不知道这虫出了什么差错,刚想开口,却被忽然凑近的银瞳牢牢网罗,后脑被大手按住,不容抗拒地迎向那两片薄唇,这只雌虫先迫不及待地咬住了他的嘴,而后才冷静下来,一点点地轻吮厮磨。
靳烛幽看着蹙眉闭眼的虫,惊得不知道怎么动,半晌他的脸倒是先红透了,推开突然热吻的雌虫,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这是……”靳烛幽半惊半疑,最后得出可靠结论,“被那个球附身了?”
漂浮的ooi在大屏上缓缓打出一个“?”。
“不。”安德森揪住他的领子,他看着靳烛幽,手撑在他的身体两侧,将他牢牢圈在怀里,咬着牙道,“这是阁下之前答应我的,阁下自己忘了。”
靳烛幽更莫名,谁会答应被牵上链子,即便是银的也不太正常。他伸出手想挡,但安德森已经顺着他的锁骨吻下去,托着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是不是……理解错了。”
这家伙甚至还穿着正装,靳烛幽胡乱地摸到了他的领带和马甲。安德森抓住他的手,放在了心脏的位置,凑在他的耳旁有些痛苦道:“我很难过……”
靳烛幽停住了。
安德森还要再说什么,就感觉到那只手轻轻抓了一下。
“……”
“对不起。”靳烛幽有些绝望地闭眼,“有点羡慕……我大概练不出这么大的……”
“没关系。”雌虫似乎领会到了什么,他解开领带和上身的衣饰,夜色下宽肩窄腰的虫微微躬着身体,一边陷入全然的黑暗,一边却因窗外透进来的淡光散发光泽。
棕巧一般的蜜色皮肤,健硕的胸腹肌,手臂曲起时那流畅的弧度,随着呼吸,靳烛幽看清楚了他身上的另一层起伏。
那是红色的细绳,从脖颈绕到前胸,再绑到尾椎,裤子拉扯得紧绷,依稀可见大腿处鼓胀的腿肌。
“我也绑自己……”这只虫子似乎全然不知他做了怎样一件事,在坐下时,被牵拉得发出轻哼声。
圆球的光消失了,卧室门合上,柔和的灯光亮起,雌虫凑近了雄虫,想解开他手背的银链子,却发现靳烛幽已经自己解开了。
靳烛幽这才看清楚,黑色的缎面衬衫落在腰间,未解开扣子的小段紧贴着排列有致的腹肌,散发出有虫的光泽。黑色长裤则是贴肤的丝质,大腿的线条分外明显,红色的细绳勒出了丰硕的胸肌,依稀可见捆缚之处有淡色的压痕。
似乎早有预料的,安德森对散落的银手镯抿了抿唇,引颈受戮一般在床头下跪,绳子的绑缚又牵扯得紧了几分:“贱雌僭越,阁下不能走出这间卧室,除此之外,贱雌甘愿受罚。”
靳烛幽托着下巴打量了一会,眼神一寸寸扫视,让这只没做过如此奔放的引诱之事的雌虫红意上脸,上身轻轻颤抖起来。
如果雄虫不喜欢怎么办?
如果雄虫觉得他放荡……
他就……安德森咬住牙,他就打飞提建议的系统。
“果真甘愿受罚?”靳烛幽的语调变得沉了些,拉着绳子将雌虫拽得靠近床边了一些,拽得安德森发出一声闷哼,腹部随着呼吸急促起伏。
雌虫眼角沁出一些红来:“雄主……请便。”
他像宠物一样被雄虫拽到床上,红绳嵌入肉里,硌得他发疼,但只疼了这么一下,下一刻便无法抵抗地落在雄虫怀里。
靳烛幽变了一个角度:“你看前面是什么?”
安德森睁眼,又排斥地后缩,那是放在床边的落地镜,是他为了在办公时好看雄虫情况才放置的,这会被踢得变了一个角度,他被迫看着自己全身绑着红绳,红绳的头被雄虫一手牵着,引着他不得不跪伏下来。
就像一只被捕获的黑色灵豹。
“阁下……不……看。”他有些艰难地道。靳烛幽亲了亲他发红的眼尾,轻笑道:“不是任我处置?”
安德森意识混乱时什么都能喊得出来,但这并不代表着他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丑态,可这是雄主说的……
触角在头顶乱晃着,他双腿无力,腰间的黑色衬衫晃动,雄虫的手稳稳拖住他的腰间,白皙的手指与深色的肌肤对比过于鲜明强烈。
“雄主……”雌虫终于忍不住嘤咛出声,这只在战场上无所不能的雌虫此刻过了第一轮余韵,忍不住缩起手脚,红着眼眶向雄虫欲语还休地乞怜。
“那便不看吧。”
安德森刚松一口气,下一秒又如坠滔天海波当中,水浪将船帆打湿落在甲板上,这艘小船失去了控制,只能无力地随着海面颠簸起伏着。
面前忽然站了一个新的靳烛幽,似乎是分离出来的精神体,他淡淡地垂头看着安德森,神情有些忧伤:“雌君。”
仿佛他是一只不伦之虫。
安德森忙道:“不,不是……”
不是这样的。
他才不是……花心滥情的雌虫。
过于强烈了,安德森迷迷糊糊地想,他的两只手被雄虫抓起,毫无反抗之力。
雄虫有些不满:“上将,您在服侍谁?”
“我还是他?”
“里……唔咕……以闻……”安德森含糊不清地道。
“雌……雌父?”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雌虫猝然回头看,眼角晕着些不可思议的泪意,半嗔半怨地看着表情戏谑的雄虫。
“上将。”他的记忆似乎一点点复归了一些,“即便是被你接回来,我也已经度过了成熟期不是吗?”
不要再执着于可笑的身份,纵身拥抱欲望吧。
雄虫带着几分伪装的不忍,几分真切的狡黠,“不觉得他很可怜吗,雌父?”
“既然这么想做雌父,就要履行雌父的职责。”
安德森猛地一挣,但四肢都被压住,根本无力反抗。
这下不用镜子,他也能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等姿态。
“唔嗯……别闹……他雌的,别咬……”安德森完全失去了支点,加上那该死的红绳,被他虫完全掌控在手心。
偏偏这时外面还响起敲门声,安德森难以置信地红了眼,不懂雄虫又有什么新花样。
房门外的声音清润又温吞:“小虫子,你在里面吗?”
“我在学堂到处找都找不到,你在做什么啊?”
安德森艰难地吞咽,羞耻得浑身紧绷,好容易找到空隙,他断断续续道:“不要……不要这样……雄,雄主……”
四个声音同时响起:”你喊谁雄主?”
雌虫闭紧了眼,就这样吧,毁灭吧。
等到第三天晚上,安德森才勉强睁开眼睛,他做了个噩梦,梦里四只不同年龄的雄虫质问他谁是他雄主。
安德森是被吓醒的。
他看着沉睡在臂弯中的雄虫,确定了只有这么一只以后,勉强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这么一松,雌虫的腰也垮了。
他的腰窝位置被咬得一碰就发软,显而易见是去不了虫民军训练场了,估计下地都困难,空气中的焚香过盛,连带着他身上的杜松子香都被盖过去。
头顶的圆球嗡嗡一声,语气有些无奈,显然没想到他们能持续三天:“宿主,任务完成,我该走了。”
他可是特意待到雄虫醒来。
“嗯。”安德森将雄虫裸露的肩遮了遮,荣获ooi的一个白眼。
“主系统找到了那只校正统,因为性质过于恶劣,他的能量被全部收回了。”ooi似乎有些后怕,电流滋啦滋啦响,“由于校正统上一任宿主科里亚在任务世界死亡,所以任务完成奖励将转移给雄虫阁下。”
“阁下大概在今晚过后会恢复记忆。”
肉眼可见的,雌虫松了一口气。
“请您转达他……”
“不用了。”靳烛幽揉了揉眼睛,忽然从被子里钻出来了一些,“将奖励能量置换成道具,帮我把脸上的刺青消去吧。”
ooi摇头晃脑:“阁下,这个奖励属于高级统的高级人物,可以置换积分,高级清理道具只用积分就能置换。”
他建议道:“您可以将原本世界的身体置换过来,这样在虫族世界,您也可以长生。”
靳烛幽摇了摇头,“只有真正经历过长生的人,才知道长生是一种漫长的酷刑。”
他只历经了几百年,便觉得空洞至极,那些来往的人不过沧海一粟,天地蜉蝣,而自己,则是世间异类,再无法踏入这红尘。
但现在,已经有虫拉他入了这俗世之中。
“想要长生么?”靳烛幽趴在安德森的胸前。
雌虫看着雄虫,忍不住低头啄吻他的眼角,深情外溢,爱意难敛:“……您还活着,就足够了,雄主。”
还活着,还这样呼吸着,还能与他说上话,安德森已经别无所求。
他不想再回到那个没有雄主的世界。
靳烛幽抬眼看向圆球:“毕竟最后我能活着,你也是大功臣,剩下的积分就送给你吧。”他招了招手,白球飞了下来,被雄虫摸了摸头。
雄虫阁下的动作依然像他们初遇那样温柔呢。
ooi喜极而泣,这段任务做得跌宕起伏,他好几次都要预约系统心理问诊,好在最后否极泰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觉得主系统第一次之所以挑中科里亚,便是宿主若要从勾连异兽这个决定性罪名入手,就必然需要深入边星,揭开那些星政府的累累罪行,率领边际星虫民抵抗,这才是最完满的逻辑线。
奈何科里亚虽然参战经验丰富,但已经无法再重燃斗志。
想到这里,他好奇地问在雌虫怀里拱动的雄虫阁下:“阁下,您有作战经验吗?”
靳烛幽也没有隐瞒:“1938年到1949年有过。”他挠了挠头,似乎有些惭愧,“不过都是改装军械,运送军火之类的,相当于工程师,正面战场上倒是没有发挥作用的机会。”
他笑了笑:“毕竟那是个遍地英雄的时代。”
同样在苦难中煎熬的人民,同样压在人民头顶的军阀和政府,但一群人率先举起了火把,选择了在经历了封建制度以及虚假的民主体制后的靳烛幽看来,没有人会选择的方向。
有些人相信入侵者,相信火炮,相信资本,但这些人选择相信他们的人民。
还好那个校正统误打误撞挑来的是这位雄虫阁下。
要是换一只虫,真的不可能一开始就想到起义这个方式,也很难对边际星政府工作的巨额贿款无动于衷。
ooi最后看了相拥的两只虫一眼,不舍又喜滋滋地抱着一大串积分消失了。
希望这两只虫能摆脱苦难,一直幸福。
“对不起。”靳烛幽低头看向一直看着他的安德森,“我最后……说要自己撞等离子环赴死……”
他当时能感受到这只虫究竟有多慌张和心碎。
“没关系的,雄主。”安德森并没有流露出分毫指责的神色,“即使当时想不清楚,以后我也会想清楚的。”
“那是雄主最好的选择。”他咬了咬雄虫的耳垂,“但我还是会难过雄主抛下我。”
靳烛幽抱着他的手臂环得更紧了点。
“所以我这个傻虫子,也会不听雄主的话,哪怕雄主走上了一条岔道,我也会在处理完一切后追上雄主。”安德森颤抖着声音,他现在终于能回答那个问题。
如果他忍不住想雄主了该怎么办。
在这个时候,他只能和米斯蒂卡一样,做一只自私的虫。
靳烛幽不自觉收紧了手,他的眼睛红了,吻着他面前的傻子虫:“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是。”安德森稳稳地托住他的腰,哑声道,“我也爱你……”
他精神海内的黑雾早已散去,留下的只有一条小径,一盏路灯,他从前巡逻时对着这个路灯向上看去,就能看到那一扇透着暖色灯光的窗户,里面永远等着一只虫,一个拥抱。
现在,这扇灯光终于不会再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