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从韩默的衣领处倾泻而下,无情地灌入他的后背,瞬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刺骨的寒意。这股寒意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直抵骨髓,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灰港码头的探照灯发出强烈的光芒,将整个泊位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在这耀眼的光芒下,一切都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有些刺眼。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黑衣特工如鬼魅般迅速行动,他们呈扇形散开,将“希望号”的舷梯紧紧包围起来。
这些特工们身穿黑色的作战服,头戴黑色的头盔,脸上戴着黑色的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冷酷的眼睛。他们手中紧握着冲锋枪,枪口在雨中泛着令人胆寒的冷光,仿佛随时都可能喷发出致命的火焰。
马库斯·霍夫曼站在最前方,左手把玩着那枚U盘,右眼上的伤疤在强光下显得格外狰狞。那道伤从额头一直延伸到颧骨,缝合线还清晰可见,显然是新伤——很可能是上次在沉船爆炸中留下的。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一个一个下来。\"霍夫曼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别做任何愚蠢的举动,除非你们想让那个小男孩再死一次。\"
韩默的拳头攥紧又松开。米哈乌还躺在手术室里,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他们无路可逃。
奥拉夫低声咒骂着,但还是将猎刀丢在了甲板上。颜殊紧紧搂着埃米尔,男孩在她怀里瑟瑟发抖。安娜的状态最糟——她因失血而面色惨白,被颜殊和一名船员搀扶着,眼神涣散,显然还未完全从精神污染中恢复。
\"莉莎医生,\"霍夫曼看向站在船舱门口的莉莎,语气缓和了些,\"感谢你的配合。医疗队马上就到,请把病人交接给他们。\"
莉莎没有回应这个感谢。她紧抿着嘴唇,蓝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愧疚、愤怒、无奈,还有某种韩默读不懂的决心。
\"你们答应过不会伤害孩子。\"她终于开口,声音比雨还冷。
霍夫曼微笑:\"当然。我们只需要韩先生和他的朋友们配合调查。\"
韩默是最后一个走下舷梯的。当他踏上码头湿滑的木板时,两名特工立即上前,粗暴地反剪他的双手,冰冷的金属手铐\"咔嗒\"锁死。
\"轻点,\"霍夫曼假惺惺地说,\"韩先生可是我们的贵宾。\"
一辆救护车呼啸着驶入码头,几名穿白大褂的人跳下车,迅速将米哈乌和安娜抬上担架。颜殊想跟上去,被一名女特工拦住。
\"他们需要我!\"颜殊挣扎着,\"那孩子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安娜也需要——\"
\"会有专人照顾他们。\"霍夫曼打断她,\"现在,请所有人上车。\"
黑色SUV的车门齐刷刷打开,像一群乌鸦展开翅膀。韩默被推进中间那辆,霍夫曼紧随其后坐进他旁边的座位。
车内弥漫着皮革和咖啡的味道,暖气开得很足,反而让湿衣服贴在身上更加难受。韩默透过雨水模糊的车窗,看到颜殊、奥拉夫和埃米尔被分别塞进不同的车辆。整个行动干净利落,显然是精心策划过的。
车队缓缓驶离码头,穿过灰港小镇空荡荡的街道。凌晨三点,这个以渔业为主的小镇沉浸在睡梦中,只有几盏路灯在雨中发出昏黄的光。
\"你一定很好奇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霍夫曼打破沉默,语气轻松得像在聊天气。
韩默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对方手中的U盘上——那枚本应沉在海底的钥匙。
霍夫曼注意到他的视线,嘴角勾起:\"啊,这个。不得不说,你们的埃里希·福格尔真是个天才。他把U盘设计成能在海水中自动释放浮标信号,就是为了防止它永远消失。我们的人在打捞沉船时捕捉到了信号。\"
韩默的胃部一阵绞痛。原来他们从未真正逃脱过。
\"至于'希望号'...\"霍夫曼继续道,\"我们监控了北海所有具备医疗能力的民用船只。当莉莎·科尔激活她的设备时,系统立即发出了警报。\"
\"她是你的人?\"韩默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不完全是。\"霍夫曼调整了一下坐姿,右眼伤疤在车内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她哥哥是我们的一名研究员,在波兰的'意外'中丧生。我们只是...给了她一个为亲人讨回公道的机会。\"
韩默想起莉莎在格但斯克医院救他时的情景,想起她眼中那种专业的坚定。她哥哥?是那个在实验室被变异体杀死的科学家吗?
车队驶出小镇,拐上一条通往山区的狭窄公路。树木在风雨中摇晃,投下诡异的影子。大约二十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座被高墙围起来的灰色建筑群,看起来像是废弃的军事基地。
大门缓缓打开,车队驶入。韩默注意到围墙上布满了摄像头和感应器,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卫牵着德国牧羊犬在雨中巡逻。
\"欢迎来到灰港研究站,\"霍夫曼说,\"你在波兰看到的那座实验室的...升级版。\"
车辆停在一栋四层主楼前。韩默被粗暴地拽出车外,押进电梯,下到地下二层。走廊两侧是一间间装有防爆玻璃的实验室,里面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正在操作各种精密仪器,没人抬头看他们一眼。
最尽头是一间审讯室。标准配置——金属桌、两把椅子、单向玻璃,角落里还有个不起眼的摄像头。
霍夫曼示意特工解开韩默的手铐,然后递给他一套干净的灰色囚服和毛巾。
\"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我们一小时后开始谈话。\"他转身离开,在门口停顿了一下,\"顺便说,那个小男孩已经在我们的医疗中心了。他的情况...稳定。希望这能让你更配合。\"
门关上了,锁芯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韩默站在空荡荡的审讯室里,突然感到一阵极度的疲惫。热水澡?他们想软化他。但此刻,温暖的水流确实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角落里的一个小门通向简易淋浴间。韩默脱下湿透的衣服,让热水冲刷着冰冷的身体。蒸汽很快充满了狭小的空间,镜子模糊不清。
他盯着自己胸口那道伤疤——自从在沉船中那次剧痛后,它似乎变得更明显了,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红色。韩默轻轻触碰它,立刻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某种直觉告诉他,这道疤与\"方舟\"有关。埃里希的笔记里提到过\"印记\",但具体内容被海水泡得模糊不清。
洗完澡,换上囚服,韩默坐在审讯室里,盯着自己的倒影。他看起来像个鬼魂——脸色惨白,眼下是深重的阴影,嘴唇因长时间紧绷而干裂。
门开了,霍夫曼带着一个文件夹走进来,身后跟着一名穿白大褂、戴眼镜的中年男子。
\"这位是克莱因博士,我们的首席研究员。\"霍夫曼介绍道,\"他将参与今天的谈话。\"
克莱因没有握手的意思。他直接坐到韩默对面,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份档案。屏幕上显示的是埃里希·福格尔的照片,拍摄于二十年前,那时的他还没有变成怪物。
\"韩先生,我们知道你已经接触过'守护者'形态的福格尔博士。\"克莱因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带着学者特有的冷静,\"他告诉你什么了?关于'方舟'?\"
韩默保持沉默。
霍夫曼叹了口气:\"听着,韩默。我可以叫你韩默吗?我们不是敌人。监管局的任务是保护人类免受异常现象的伤害。'方舟'是个极度危险的物品,必须被妥善收容。\"
\"像你们收容埃里希那样?\"韩默冷笑,\"把他变成怪物,囚禁在海底几十年?\"
克莱因和霍夫曼交换了一个眼神。
\"福格尔博士的变异是他自己的选择。\"克莱因推了推眼镜,\"为了阻止'方舟'完全苏醒,他自愿成为'锁'。但这个方法有严重缺陷——随着时间推移,'锁'会逐渐被腐蚀。我们在波兰的实验室就是为了研究如何强化这种束缚。\"
韩默想起埃里希那双熔岩般的眼睛,那种非人的痛苦。自愿的?
\"现在,\"霍夫曼向前倾身,\"U盘只是钥匙的一部分。埃里希的笔记在哪里?\"
韩默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本被海水浸透的笔记本还藏在他的衣服内衬里,监管局的人显然没发现。
\"沉在海底了。\"他平静地说。
霍夫曼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笑了:\"有意思。你知道吗,韩默?你的心跳在提到笔记时明显加速了。\"他指了指天花板角落,\"这个房间有最先进的生命体征监测系统。你在撒谎。\"
克莱因站起身:\"我们需要做个小检查。请原谅这不太礼貌。\"
两名特工冲进来,按住韩默的肩膀。克莱因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钢笔大小的仪器,顶端闪着蓝光。
\"这是光谱扫描仪,\"他解释道,\"能检测特定墨水成分。福格尔的笔记使用了一种特殊墨水,即使被水泡过也会留下痕迹。\"
仪器在距离韩默胸口十厘米处发出尖锐的\"滴滴\"声。克莱因满意地点头:\"就在你的旧衣服内袋里。\"
霍夫曼亲自去取。五分钟后,他拿着那本湿透的灰鸽笔记本回来了,小心地用镊子翻动泡软的书页。
\"大部分内容还能抢救,\"克莱因检查后说,\"尤其是关键页码上的化学分子式。很好,现在我们有了完整的钥匙。\"
韩默被按回椅子上,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他辜负了埃里希的信任,辜负了颜殊和孩子们。
\"你们打算对'方舟'做什么?\"他哑声问。
霍夫曼合上笔记本:\"不是'做什么',而是'阻止什么'。'方舟'不是物品,韩默。它是一种存在形式,一种来自深海的古老意识。福格尔团队当年错误地唤醒了它,现在我们必须重新封印它。\"
\"用更多活人做实验?像波兰那样?\"
\"必要时,是的。\"霍夫曼的眼神变得冷酷,\"为了大多数人的安全,少数人的牺牲是必要的。这是监管局成立三百年来一直遵循的原则。\"
审讯持续了三个小时。他们问韩默关于沉船的一切细节,关于埃里希说的每句话,甚至关于他胸口的伤疤。当韩默再次拒绝回答时,霍夫曼失去了耐心。
\"带他去隔离室,\"他对警卫说,\"也许独处能让他更合作。\"
隔离室是一个三平米左右的白色房间,没有窗户,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窄床和一个不锈钢马桶。门关上后,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角落的一个小LEd灯。
韩默静静地坐在床边,双眼凝视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能从那粗糙的掌纹中看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他深知监管局的手段,他们擅长用各种方式折磨人的精神,比如孤立、疲劳和心理压迫。
韩默明白,监管局会一直等待,等到他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然后才会来审问他。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他可能会被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没有任何人与他交流,没有足够的休息,甚至连基本的生活需求都可能得不到满足。
然而,让韩默感到意外的是,仅仅过了半小时,那扇紧闭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他原本以为会是霍夫曼或者其他警卫来查看他的状况,但出现在门口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莉莎·科尔。
她身着一袭洁白的大褂,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给人一种专业而又庄重的感觉。那一头金发被紧紧地束成一个紧绷的发髻,一丝不乱,透露出她的严谨和干练。然而,与在船上时相比,她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宛如一张白纸,毫无血色,让人不禁为她的健康状况担忧。
“跟我来,”她的声音低沉而又轻柔,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如果你想见那个男孩的话。”
韩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中充满了警惕。他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紧紧地盯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语的可信度。
“为什么我要相信你?”他终于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质疑。
莉莎的蓝眼睛里闪烁着某种急切,她深吸一口气,解释道:“因为米哈乌正在高烧,而医疗中心的人不知道他对抗生素过敏。”她的语速有些快,似乎想要尽快把重要的信息传达给韩默,“他们用的药会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