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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玉佩生花

瘴气林的雾比来时更浓,我踩着沈砚的血迹往深处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怀里的影阁旧部名单被体温焐得发烫,上面的十几个名字,是父亲当年布下的暗棋,如今成了我复仇的唯一筹码。

走到第三天,雾色稍淡时,我在一棵老榕树下发现了沈砚说的记号——树干上刻着三枚交错的毒针,是影阁的集结令。我按他教的方法,用匕首在记号旁划了个“霜”字,这是只有旧部才懂的暗号,意为“少主在此”。

入夜后,篝火噼啪作响,我嚼着野果,指尖反复摩挲两块拼合的龙纹玉佩。月光透过雾气照在玉佩上,背面的地图突然泛起银光,那些红点旁竟显出小字——“夜枭,苏州,听雨楼”“毒医婆,扬州,鬼市”……原来沈砚不仅标了位置,还记下了每个人的专长。

“夜枭擅长追踪,毒医婆的医毒之术比鬼婆更胜一筹。”我低声念着,心里渐渐有了计较。回魂教势大,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先联合旧部,再寻机会。

正想着,树梢传来极轻的响动。我猛地摸出发间的毒针,却见一道黑影从树上跃下,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属下夜枭,参见少主。”

他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鹰隼般的眼睛,腰间悬着枚铜哨——正是影阁追踪者的信物。我盯着他手腕上的刺青(三枚毒针绕着月牙),那是影阁“影杀卫”的标记,父亲说过,这支部队从不失手。

“沈砚让你来的?”我没有收针,影阁的规矩,未确认身份前,任何靠近者都是敌人。

他从怀里掏出块令牌,上面刻着“沈”字:“沈大人说,若见到带龙纹佩的女子,便听她调遣。”令牌边缘有个缺口,是去年围剿山匪时被箭射中的,我在父亲的卷宗里见过。

我终于收了毒针,指着名单上的“毒医婆”:“扬州鬼市,你熟吗?”

“鬼市的摊主,半数是影阁旧部。”夜枭抬头时,目光落在我眼角的痣上,闪过一丝惊讶,却没多问——这是影卫的本分,不该问的绝不多嘴。

离开瘴气林的第七天,我们抵达苏州。听雨楼是家临河的茶馆,老板娘是个体态丰腴的女子,看见夜枭递去的铜哨,眼神闪了闪,引我们进了后院的暗室。

暗室里堆满了卷宗,墙上挂着幅江南地图,上面用朱砂圈着十几个红点。“少主,”老板娘摘下钗子,露出头皮上的刺青(影阁的“信鸽”标记),“这是回魂教近半年的动向,他们在江南搜得紧,说是要找一个眼角有痣的女子。”

我摸着眼角的痣,突然笑了:“主教倒是心急。”

“何止心急,”老板娘铺开一张纸,上面画着我的画像,旁边写着“悬赏千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画像贴满了江南各城,连三岁小孩都认得你。”

夜枭的拳头攥得咯吱响:“属下这就去把画像撕了!”

“不必。”我按住他的手,指尖点在地图上的扬州,“越张扬,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我们去鬼市,找毒医婆。”

去扬州的路上,我们换了行头。我扮成男装,穿一身藏青色长衫,用特制的药膏遮住眼角的痣;夜枭扮成我的书童,老板娘则留在苏州传递消息。路过一座破庙时,突然听见里面有打斗声。

“少主留步,属下去看看。”夜枭拔出腰间的短刀,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我紧随其后,躲在庙门后往里看。三个穿回魂教黑袍的教徒,正围着一个穿灰衣的老者打。老者虽年迈,身手却不弱,手里的拐杖舞得虎虎生风,杖头不时弹出三寸长的尖刀——是影阁的“藏锋杖”。

“是‘铁拐李’!”夜枭低呼,“名单上的人,擅长机关术。”

我摸出毒针,屈指一弹,正中左边教徒的咽喉。他哼都没哼一声就倒了,另外两人一惊,刚要转身,就被夜枭的短刀刺穿了心脏。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铁拐李拄着拐杖,喘着粗气,看见我腰间露出的玉佩穗子,突然瞪大了眼睛,“龙纹佩?你是……”

“影阁凌霜。”我摘下单帽,露出原本的长发,“李前辈,我是来寻旧部的。”

他扑通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少主!您还活着!太好了!影阁有救了!”

从铁拐李口中,我才知道影阁的旧部有多艰难。回魂教不仅搜捕他们,还放出谣言,说影阁勾结朝廷奸臣,意图谋反,害得他们只能隐姓埋名,连互相联络都得用暗语。

“主教那老狗,最擅长颠倒黑白!”铁拐李气得拐杖都在抖,“他说您是仙师转世,其实是想借您的身份,拉拢江湖势力,推翻朝廷!”

我心里一动——沈砚说过,他是朝廷暗卫,父亲让他“护凌家周全”。回魂教想谋反,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或许可以……

“李前辈,”我扶他起来,“您知道朝廷暗卫的联络方式吗?”

他愣了愣,随即点头:“知道,沈大人留过暗号,说若有急事,可以去扬州的‘清风茶馆’,找一个戴玉扳指的掌柜。”

抵达扬州时,正值上元节。秦淮河上画舫穿梭,两岸灯火辉煌,谁也想不到,这片繁华之下,藏着江湖最神秘的鬼市。

鬼市在城南的废弃粮仓里,入夜后才开张。摊主们都戴着面具,卖的东西千奇百怪——有淬毒的匕首,有易容的药膏,甚至还有回魂教的令牌。夜枭熟门熟路地带着我穿过人群,在一个挂着“医”字幡的摊子前停下。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妪,正用布满老茧的手给人拔火罐,罐口的火焰映得她脸忽明忽暗。“要什么?”她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来买‘七日醉’的解药。”我报出暗号,这是沈砚说的,毒医婆只认这个。

她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指腹按在我脉搏上:“牵机引的毒,你也中过?”

我心里一惊,她竟能看出我中过毒:“前辈好眼力。”

“哼,影阁的丫头,身上的毒气瞒不过我。”她甩开我的手,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解药,十两银子。”

夜枭刚要付钱,她却又把瓶子收了回去:“不急,我问你,影阁的‘化骨散’,用什么能解?”

“静心苑的晨露。”我脱口而出,鬼婆教我的。

她突然笑了,皱纹挤在一起,像朵盛开的菊花:“鬼婆那老东西,总算没白疼你。”她摘下面具,露出右脸的疤痕——是被毒针划伤的,“老身毒医婆,见过少主。”

毒医婆的摊子后有个暗室,里面摆满了药罐,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毒药混合的气味。她给我倒了杯茶,茶汤是诡异的紫色:“这是‘醒神茶’,能让你想起些忘了的事。”

我端起茶杯,刚要喝,突然停住了——茶里有“迷魂散”的气味,虽淡,却瞒不过我的鼻子。

“前辈这是何意?”我放下茶杯,指尖摸向腰间的匕首。

“别急着动刀。”她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绣着曼陀罗的荷包,“认识这个吗?”

那是我娘的荷包!上面的针脚,和我小时候穿的虎头鞋一模一样!

“这是……”

“你娘让我教给你的。”她把荷包递给我,“三个月前,她派人从静心苑送出来的,说‘若霜儿来找你,就把这个给她,让她别报仇,好好活着’。”

我摸着荷包里的硬物,倒出来一看,是半片玉佩——和我脖子上的龙纹佩材质相同,却不是另一半。上面刻着个“素”字,是灵素仙师的名字。

“这玉佩……”

“灵素仙师的贴身之物,据说能解天下奇毒。”毒医婆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娘说,主教一直在找这半片玉,因为他中了‘蚀骨毒’,只有这玉能解。”

蚀骨毒?我想起主教泛青的犬齿,原来他一直被毒折磨。

“我娘……她还好吗?”我的声音抖得厉害,荷包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药味,是“失语散”的味道。

毒医婆别过脸,声音低了些:“不太好。主教逼她承认你是仙师转世,她不肯,就被关进了‘水牢’,每天用鞭子抽……”

“我要去救她!”我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向后滑。

“现在去就是送死!”她拉住我,“水牢在观星台的最底层,有‘蚀骨阵’守护,除非有主教的令牌,否则进去就会被万毒噬身!”

我看着手里的半片玉佩,突然有了主意:“如果……我能拿到主教的令牌呢?”

“你想混进去?”她瞪大了眼睛,“回魂教现在戒备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我有办法。”我摸出藏在头发里的药膏,擦掉眼角的痣,“他们要找的是‘眼角有痣的女子’,可没说不能找个‘没有痣的男子’。”

夜枭和铁拐李对视一眼,齐声说:“少主不可!太危险了!”

“危险也得去。”我握紧母亲的荷包,“我不仅要救我娘,还要揭穿主教的骗局,让天下人知道回魂教的真面目。”

毒医婆沉默了半晌,突然拍了拍桌子:“好!有种!像你娘!老身帮你!”她从药柜里拿出个小盒子,“这是‘易容膏’,能让你变成另外一张脸,三天内不会掉。”

第二天清晨,扬州城门口多了个瘸腿的乞丐,脸上有块丑陋的疤痕,正是我用易容膏变的模样。夜枭扮成赶车的,铁拐李扮成算命先生,我们混在人群里,朝着无妄城的方向走去。

路过清风茶馆时,我让夜枭停下马车:“你们在城外等着,我去去就回。”

茶馆里弥漫着茶香,掌柜是个戴玉扳指的中年男人,看见我手里的暗号(沈砚的令牌碎片),眼神闪了闪,引我进了后院。

“沈大人的人?”他低声问,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光。

“我是影阁凌霜,找你合作。”我开门见山,“回魂教想谋反,朝廷难道不管?”

他盯着我,突然笑了:“凌小姐的胆识,果然名不虚传。”他摘下玉扳指,露出里面的“卫”字刻痕,“暗卫营副统领,秦风。”

秦风告诉我,朝廷早就察觉回魂教不对劲,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敢轻易动手。沈砚的死讯已经传来,皇上震怒,正打算派大军围剿,却怕打草惊蛇。

“我可以帮你们拿到证据。”我看着他,“但你们要答应我,拿下回魂教后,放影阁旧部一条生路。”

“成交。”他握住我的手,“凌小姐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离开清风茶馆时,阳光正好。我摸了摸怀里的两份信物——母亲的荷包,和秦风给的暗卫令牌。心里的迷雾渐渐散开,一条清晰的路出现在眼前:混进无妄城,拿到主教的令牌,救出母亲,联合暗卫和影阁旧部,一举揭穿骗局,报仇雪恨。

路过一家胭脂铺时,我停下脚步。镜子里的乞丐脸丑陋不堪,可眼角的位置,仿佛还能看见那颗朱砂痣,在阳光下红得像血。

“娘,外婆,沈砚,三叔……”我对着镜子,无声地说,“等着我,很快,一切都会结束。”

马车继续朝着无妄城驶去,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倒计时。我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是百年的骗局,是无数人的性命。但我不怕,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影阁的毒针,暗卫的刀,还有母亲和外婆留下的勇气,都在我手里。

瘴气林的雾彻底散了,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我抬起头,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无妄城轮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主教,你的死期,近了。

而我凌霜,不仅要活下去,还要带着所有被蒙蔽、被伤害的人,走出这场由谎言编织的噩梦。玉佩上的“素”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外婆和母亲的眼睛,在为我加油。

复仇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而我,将是最后的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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