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区里给你颁发个人二等功的牌匾,家里总该有人接收吧?”
“就放单位吧,咱们不是有间杂物室嘛,放那儿就行。”
“行啊。”
陈胜应了一声。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往后的几年里,那间杂物室会堆满江北枫的功勋牌匾,以至于后来江北枫调职的时候,得用小货车来搬运。
“找个时间,到我家来一趟,你师娘想请你吃顿饭。”
陈胜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份文件,拧开钢笔笔帽,准备开始工作。
“好嘞!”
江北枫痛快地答应下来,可屁股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陈胜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你还有别的事?”
江北枫连忙点头:“师父,您胆子够大不?我发现了一件大案,不过我不敢独自去查。”
一听这话,再看徒弟的表情,陈胜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才消停几天啊?
陈胜如今是东城分局的副大队长,李明伟又在外出差,要是有什么案子,他怎会不知情?很明显,这是江北枫私下查到了什么。
陈胜咽了咽唾沫,表情严肃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跟我说说,这案子到底有多大?”
江北枫赶忙掏出笔记本,用手指蘸了蘸口水,翻开记录的内容。
一个小时后。
在林国梁的办公室里,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眼前这师徒俩。
这两人就像在极寒冰雪之地蹲守猎物的西伯利猞猁,眼神热切,满是殷切的期盼。
林国梁简直想一人给一巴掌,这不是故意给他出难题嘛!
西城医学院在西城辖区,归谁管你们不清楚吗?
这还不算,人家校长还是西城区代表,这不是让他去碰钉子吗?
又过了两个小时。
周鹏办公室里,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东城分局这老少三人。
这三个不知趣的家伙,像三只南极企鹅似的,并排坐在长沙发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再过了半个小时。
江敬国办公室里,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东城分局的三个人,还有自己的得力下属周鹏。
这四个人就像大宁河里的水猴子,似乎想把他也拽进水里。
他只觉得嘴里发苦,右手抬起来,想拍一下沙发扶手,却始终没有落下。也就是说,他还在犹豫,下不了决心。
最后,他收回手,叹了口气。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既然这事儿归西城分局管,我把他们局长叫来,先问问他的意思,然后再做决定,怎么样?”
这明显是想拉人挡枪,分散压力。
周鹏、林国梁、陈胜连忙点头。
只有江北枫表情僵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江敬国何等精明,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他,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小江,你还年轻,这事儿可能水很深,要是没打到鱼,反而把渔网弄破了,那就麻烦了。”
江北枫点点头:“江局说得对,我明白。但能不能让我先私下调查一段时间?
如果这案子牵涉到某些人,一旦我们公开启动调查,对方知道后,可能会有所防备,甚至搞出些意外状况。”
江北枫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指的是谁。
江敬国思索片刻,换了个话题问道:“我记得金秀妍书记当年在东城区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你去她家吃过饭?”
江北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您怎么知道这件事?”
“前段时间我去市里开会,会上专门提到了你们东城分局破获的这三个案子,你的名字就在案卷里。
金书记看到你的名字后,自己说的,说你在她家吃了一个多月饭,还夸她厨艺好,有这回事吧?”
江北枫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点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今时不同往日了,你有空去她家坐坐,买点水果和营养品,这对你以后有好处。
再说,你要是想私下查这个案子,这也算是上了份保险,没人敢轻易刁难你。”
说完,江敬国又笑了笑:“还有啊,金书记十多年前离婚后,一心扑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到现在都还未婚,你要记住这一点。”
江北枫心里简直万马奔腾!
而周鹏、林国梁和陈胜这三个老家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突然觉得,再怎么努力工作,好像也没什么用。
瞧瞧江北枫他爸江永青,江南钢铁厂的迪斯科舞王,国标、伦巴跳得那叫一个好,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寡妇和离异女性,就连现在的一把手都是他的粉丝。
走出江敬国办公室后,周鹏拍了拍江北枫的肩膀:“这案子就靠你了,好好干!”
林国梁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江啊,那些失踪的女孩能不能找到,可全指望你了!”
陈胜抬起手,最后又放下,感慨道:“你老爸江永青可真是个人才,关键时候还能帮你一把。”
江北枫欲哭无泪,指望师父指望不上,指望林国梁,怕他不敢出面,指望周鹏,他又把问题甩给了正局长江敬国。
江敬国的谈话技巧更是高超,三言两语就把难题又抛回给了他。
得嘞,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老爸江永青默默承受了一切!
中午,回到东城分局后,江北枫连饭都顾不上吃,径直奔向隔壁小卖部。
他坐在塑料凳上,给远在深市的老爸打电话。
父子俩上次通话还是一个多月前,江北枫听说他和袁弘在深市华东区某栋写字楼里租了张办公桌,也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电话拨过去,一直占线,直到半个小时后,终于接通了。
“喂,这里是叙利亚实业发展有限公司,我是经理袁大军,请问您找哪位?”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还改了名字,江北枫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袁叔,是我。”
“你?你是谁啊?”
“江北枫!”
“大侄子,是你呀!怎么想起给我们打电话啦?”袁弘在电话那头显得很兴奋。
“我爸呢?”
“你爸正在跟客户谈事儿呢。”袁弘说完,又道:“你等会儿,他来了。”
伴随着一阵嘈杂声和人们的交谈声,江永青那洒脱的声音传来。
“喂,我是叙利亚实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爸,是我!”
“北枫,哈哈……”
一阵笑声过后,江永青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啊,我和你袁叔赚了一大笔,就你上次说的往内地倒卖电视机,我们找到门路了,运了一车电视机去南省,赚翻了。”
江北枫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问道:“你哪来的钱?”
“这你就别管了。”
“不是,爸,你和袁叔该不会是搞诈骗了吧?”
“你放心,没违法没犯罪。我跟你讲,你老爸我时来运转了,要不了多久,等我赚够大钱,马上回来拯救咱们江南钢铁厂。”
瞧,江永青同志到现在还没忘记自己的初心。
江北枫可没这么乐观,提醒道:“您还是悠着点吧,外面可不比家里,深市那边鱼龙混杂。
你觉得自己厉害,比你嚣张、比你黑心的人大有人在,不管你这钱怎么来的,人家说你犯事儿你就可能有麻烦,爸,你可得小心点。”
“北枫,你爸我心里有数。还有啊,在这边可不只我一个人。
我以前的战友和同学,好几个都在深市呢,咱们都是老乡,相互照应……”
江北枫毫不客气地说:“您可真傻,你就得防着他们!”
“呃……”
江永青显然不太高兴儿子这么说,于是岔开话题:“家里咋样?”
“啥?家里?家里不就剩下我一个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