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九年(公元33年 癸巳年)
春天,正月,颍阳成侯祭遵在军中去世,刘秀下诏让冯异一并统领他的军队。祭遵这人,廉洁简约,做事小心,克己奉公,得到的赏赐都分给了士兵。他带兵纪律严明,所到之处,当地的官吏和百姓都感觉不到军队的侵扰。他选拔人才都用儒家的标准,喝酒作乐的时候,一定是高雅地唱歌、玩投壶游戏。临终前,他留下遗言要薄葬;别人问他家里的事,他始终没说什么。刘秀对他的去世格外悲痛,祭遵的灵柩运到河南时,刘秀穿着素服亲临吊唁,望着灵柩痛哭,十分哀伤。回宫途中,刘秀到城门前,看着运丧的车经过,眼泪止不住地流。丧礼结束后,刘秀又亲自用太牢的礼仪祭祀他。还下诏让大长秋、谒者、河南尹负责办理丧事,大司农提供费用。到下葬时,刘秀又亲临;安葬之后,还到他的坟前,慰问他的夫人和家人。之后朝会的时候,刘秀常常感叹说:“到哪儿能再找到像祭遵这样为国分忧、奉公守法的人呢!”卫尉铫期说:“陛下您太仁爱了,一直不停地哀悼祭遵,让群臣都感到又惭愧又敬畏。”刘秀这才不再提。
隗嚣又病又饿,只能吃干粮,又气又恨,最后去世了。王元、周宗拥立隗嚣的小儿子隗纯为王,聚集兵力据守冀县。公孙述派将领赵匡、田弇去帮助隗纯。刘秀派冯异去攻打他们。
公孙述派他的翼江王田戎、大司徒任满、南郡太守程泛率领几万人从江关出发,打败了冯骏等人的军队,接着攻下巫县以及夷道、夷陵,趁机占据荆门、虎牙。他们在长江上横着拉起浮桥、建起关楼,树立起木柱阻断水道,又在山上扎营,堵塞陆路,以此来抵挡汉军。
夏天,六月丙戌日,刘秀到缑氏县,登上轘辕山。
吴汉率领王常等四位将军,带着五万多人的兵力,在高柳攻打卢芳的将领贾览和闵堪;匈奴派兵救援,汉军作战不利。从这以后,匈奴势力越来越强盛,侵扰掠夺日益增多。刘秀下诏让朱祜驻军常山,王常驻军涿郡,破奸将军侯进驻军渔阳,任命讨虏将军王霸为上谷太守,来防备匈奴。
刘秀派来歙全面监督驻扎在长安的各位将领,太中大夫马援做他的副手。来歙上书说:“公孙述把陇西、天水当作屏障,所以才能多撑些日子。现在这两个郡要是平定了,公孙述也就没什么办法了。应该多挑选兵马,储备物资粮食。现在西州刚经历战乱,士兵百姓又疲惫又饥饿,如果用钱财粮食去招抚,他们的人就能够聚集起来。我知道国家需要供给的地方不止一处,费用可能不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刘秀觉得他说得对。于是下诏在汧县储备了六万斛粮食。秋天,八月,来歙率领冯异等五位将军到天水讨伐隗纯。
骠骑将军杜茂和贾览在繁畤交战,杜茂的军队打了败仗。
从王莽末年开始,各个羌族部落就进入塞内居住,金城的属县大多被他们占据。隗嚣没办法征讨,就只能安抚接纳他们,征调他们的人马来和汉军对抗。司徒掾班彪上书说:“现在凉州各郡都有投降的羌人,羌人披散着头发,衣襟向左开,和汉人杂居在一起。他们习俗不同,语言也不通,经常被一些狡猾的小官吏欺负掠夺,走投无路又气愤无奈,所以才会反叛。蛮夷引发的战乱,大多是这个原因。按照旧制,益州部设置蛮夷骑都尉,幽州部设置领乌桓校尉,凉州部设置护羌校尉,他们都拿着符节,负责安抚这些少数民族,处理他们的矛盾,每年按时巡查,询问他们的疾苦。还经常派翻译去沟通,了解他们的动静,让塞外的羌人成为官吏的耳目,这样州郡就能提前做好防备。现在应该恢复旧制,以此来显示威严,加强防范。”刘秀听从了他的建议,任命牛邯为护羌校尉。
有盗贼杀害了阴贵人的母亲邓氏和她的弟弟阴欣。刘秀非常伤心,封阴贵人的弟弟阴就为宣恩侯,又把阴就的哥哥侍中阴兴召来,想要封他,把印绶都摆在面前了。阴兴坚决推辞说:“我没有冲锋陷阵的功劳,可一家人好几个人都承蒙封爵赐土,这会让天下人失望,我实在不愿意这样!”刘秀很赞赏他,没有强行改变他的想法。阴贵人问他为什么,阴兴说:“外戚家族就怕不知道谦虚退让,嫁女儿就想许配给王侯,娶媳妇就盯着公主,我心里实在不安。富贵是有尽头的,人应当知足,过于夸耀奢侈只会被人讥讽。”阴贵人听了他的话很有感触,深深自我克制,始终没有为宗亲谋求官职。
刘秀把寇恂召回,任命渔阳太守郭汲为颍川太守。郭汲招降了山贼赵宏、召吴等几百人,让他们都回家务农,然后自己上书弹劾自己擅自做主。刘秀没有怪罪他。后来赵宏、吴等山贼的党羽听说了郭汲的威望,有的从江南,有的从幽州、冀州远道而来,不约而同地前来投降,络绎不绝。
莎车王康去世,他的弟弟贤继位,贤攻打并杀死了拘弥、西夜的国王,然后让康的两个儿子分别去做这两个国家的国王。
建武十年(公元34年 甲午年)
春天,正月,吴汉又率领捕虏将军王霸等四位将军,带着六万人从高柳出发攻打贾览,匈奴派几千骑兵来救援。双方在平城下接连交战,汉军把匈奴和贾览的军队打败,他们逃走了。
夏阳节侯冯异等人和赵匡、田弇交战将近一年,最后把赵匡、田弇都斩杀了。但隗纯还没被打败,将领们想暂且撤回去让士兵休息,冯异坚持不撤,大家一起攻打落门,却没有攻下。夏天,冯异在军中去世。
秋天,八月己亥日,刘秀到长安。
当初,隗嚣的将领安定人高峻带兵占据高平第一城,建威大将军耿弇等人围攻,一年都没攻下来。刘秀打算亲自去征讨,寇恂劝谏说:“长安处于中心位置,对周围的接应很方便,安定、陇西的人一定会因此感到震惊恐惧。您坐镇长安,就可以控制四方。现在士兵和马匹都很疲倦,还要去跋涉险阻之地,这对陛下您不安全啊。前年颍川的事,就是个深刻的教训。”刘秀不听。戊戌日,刘秀到了汧县。高峻还是不投降,刘秀就派寇恂去劝降他。寇恂带着玺书到了高平第一城,高峻派军师皇甫文出来拜见,言辞礼节都很傲慢。寇恂很生气,要杀了他。将领们劝谏说:“高峻有一万精兵,大多都是强弩手,西边挡住了陇道,多年都没被攻下。现在咱们想劝他投降,却反倒杀他的使者,这恐怕不行吧?”寇恂没回应,还是把皇甫文杀了,然后派他的副手回去告诉高峻:“你的军师无礼,已经被我杀了!你要是想投降,就赶紧降;不想降,就继续固守!”高峻非常害怕,当天就打开城门投降了。将领们都来祝贺,接着问:“请问您杀了他的使者,却能让他的城投降,这是为什么呢?”寇恂说:“皇甫文是高峻的心腹,是给他出谋划策的人。他这次来,言辞毫不屈服,肯定没有投降的打算。留着他,他就能继续给高峻出主意;杀了他,高峻就没了胆子,所以就投降了。”将领们都说:“这可不是我们能想到的啊!”冬天,十月,来歙和各位将领攻破落门,周宗、行巡、苟宇、赵恢等人带着隗纯投降,王元逃到蜀地。刘秀把隗嚣的族人都迁到京城以东。后来隗纯和宾客逃到匈奴,到武威的时候被抓住,然后被处死。
先零羌和其他部落侵犯金城、陇西,来歙率领盖延等人迎击,把他们打得大败,斩杀和俘虏了几千人。然后打开粮仓赈济饥饿困乏的百姓,陇右地区于是安定下来,凉州的交通也恢复畅通。
庚寅日,刘秀回到宫中。
评论
建武九年到十年,刘秀政权在军事、政治及民族事务等方面持续发展并面临诸多挑战。
军事上,祭遵的离世是一大损失,他廉洁奉公、治军有方,其作风深受刘秀赞赏与群臣敬重,他的去世引发刘秀深深的悲痛与追念,也从侧面反映出刘秀对优秀将领的重视与依赖。在对隗嚣势力的征伐上,虽隗嚣本人去世,但残余势力仍在抵抗,冯异等将领持续作战,展现出坚韧不拔的军事精神。然而,战事进展并非一帆风顺,如吴汉与匈奴作战不利,杜茂战败等,体现出当时局势的复杂性与军事斗争的艰难。
政治方面,刘秀在应对各方事务时展现出一定的决策能力。他听从来歙建议储备军粮,为后续作战做准备;对寇恂、郭汲等地方官员的任用也较为得当,郭汲在颍川成功招降山贼,稳定地方。在处理阴氏家族事务上,阴兴的谦逊退让以及阴贵人的克制,体现出刘秀时期外戚家族相对良好的风气,这也有助于维护政权的稳定。
民族事务上,羌族问题凸显,他们从王莽末年入居塞内后,常因受欺引发叛乱。班彪建议恢复旧制设置护羌校尉,刘秀采纳,这一举措对安抚羌族、稳定边疆意义重大。而在对高峻的劝降事件中,寇恂果断斩杀其使者从而成功劝降,展现出非凡的谋略与决断力,也反映出刘秀用人不疑,给予将领充分的信任与自主权。
总体而言,这两年刘秀政权在艰难中稳步推进统一进程,在军事、政治、民族关系等方面不断调整策略,逐步巩固统治基础,为国家的稳定与发展奠定了重要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