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十一年(公元35年 乙未年)
春天,三月己酉日,刘秀到南阳,之后又到章陵;庚午日,刘秀回到宫中。
岑彭驻扎在津乡,多次攻打田戎等人,但都没成功。刘秀派吴汉率领诛虏将军刘隆等三位将领,征调荆州的军队,一共有六万多人、五千匹战马,到荆门和岑彭会合。岑彭准备了几十艘战船,吴汉觉得各郡划船的士兵耗费粮食太多,想把他们遣散。岑彭认为蜀兵势力强大,不能遣散这些士兵,就上书向刘秀说明情况。刘秀回复岑彭说:“大司马(指吴汉)习惯指挥步兵和骑兵,不懂水战,荆门这边的战事,就全靠征南公(指岑彭)你拿主意了。”闰三月,岑彭下令在军中招募攻打浮桥的人,先登上浮桥的给予重赏。于是偏将军鲁奇响应招募冲在前面,当时东风刮得很急,鲁奇的船逆流而上,直接冲向浮桥,可桥柱上有反向的杷钩,鲁奇的船被钩住无法离开。鲁奇等人趁势拼死战斗,还扔出火炬焚烧浮桥,风助火势,桥楼崩塌燃烧起来。岑彭率领全军顺着风一起前进,势不可挡,蜀兵大乱,淹死了几千人,汉军斩杀了任满,活捉了程泛,田戎则逃到江州据守。岑彭上奏请封刘隆为南郡太守;自己则率领辅威将军臧宫、骁骑将军刘歆长驱直入江关。他下令军中不许掳掠百姓,军队经过的地方,百姓都献上牛肉美酒迎接慰劳,岑彭推辞不接受。百姓非常高兴,纷纷打开城门投降。刘秀下诏让岑彭代理益州牧,攻下的郡就兼任太守,如果岑彭离开该郡,就把太守的职位交给后将军。岑彭还选拔了一些官员来担任州中的各级官吏。岑彭到江州后,看到江州城坚固,粮食又多,很难一下子攻克,就留下冯骏驻守;自己带兵乘胜直接前往垫江,攻破平曲,缴获了几十万石大米。吴汉留在夷陵,打造露桡战船继续前进。
夏天,先零羌侵犯临洮。来歙推荐马援担任陇西太守,马援攻打先零羌,把他们打得大败。
公孙述任命王元为将军,让他和领军环安在河池抵御汉军。六月,来歙和盖延等人进攻王元、环安,把他们打得大败,接着攻克下辨,乘胜继续前进。蜀人非常害怕,就派刺客刺杀来歙,来歙受了重伤但没死,他赶紧派人快马召来盖延。盖延见到来歙,就趴在地上悲痛大哭,都不敢抬头看。来歙呵斥盖延说:“虎牙将军(指盖延)你怎么敢这样!现在我被刺客刺伤,没办法再为国家效力了,所以才叫你来,想把军事托付给你,你反倒像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我虽然身上带着刀伤,难道就不能带兵杀了你吗?”盖延忍住眼泪,勉强起身,接受来歙的嘱托。来歙自己写了表章,说:“我在夜里人定之后,被不知什么人刺伤,伤到了要害部位。我不是可惜自己的性命,实在是遗憾自己没能尽好职责,给朝廷丢脸了。治理国家以得到贤才为根本,太中大夫段襄,正直可靠,可以重用,希望陛下明察。还有我的兄弟不成器,我担心他们终究会获罪,希望陛下可怜他们,多教导监督他们。”写完扔下笔,抽出刀自杀身亡。刘秀得知后,十分震惊,看了表章后泪流满面。刘秀任命扬武将军马成代理中郎将,接替来歙的职位。来歙的灵柩运回洛阳,刘秀穿着白色丧服亲临吊唁、送葬。
赵王刘良跟着刘秀送完来歙的丧,进入夏城门的时候,和中郎将张邯争抢道路,他大声呵斥张邯倒车,又斥责守门的士兵,让他向前跑了几十步。司隶校尉鲍永上奏弹劾说:“刘良没有藩臣的礼仪,这是大不敬的行为。”刘良是尊贵的皇亲国戚,鲍永却弹劾他,使得朝廷上下一片肃然。鲍永征召扶风人鲍恢担任都官从事,鲍恢也刚正不阿,不畏强权。刘秀常说:“皇亲国戚都要收敛自己,避开鲍永和鲍恢这两个人。”鲍永到霸陵县巡查,路过更始帝的陵墓时,他下车下拜,痛哭尽哀后才离开。向西到扶风时,他杀牛祭祀苟谏的坟墓。刘秀听说这些事后,心里不太高兴,就问公卿们:“鲍永这样做,怎么样?”太中大夫张湛回答说:“仁爱是行为的根本,忠诚是道义的主宰。仁爱之人不忘记旧交,忠诚之人不忘记君主,这是高尚的品行。”刘秀听了这话,心里的不满才消除。
刘秀亲自率军征讨公孙述;秋天,七月,抵达长安。
公孙述派他的将领延岑、吕鲔、王元、公孙恢率领全部兵力在广汉和资中抵御汉军,又派将领侯丹率领两万多人在黄石抵御。岑彭让臧宫率领五万投降的士兵,从涪水到平曲,抵御延岑,自己则分兵乘船沿长江而下回到江州,再逆都江而上,袭击侯丹,把侯丹打得大败;接着日夜兼程两千多里,直接攻下武阳。然后派精锐骑兵疾驰攻打广都,离成都只有几十里了,攻势如同疾风骤雨,所到之处蜀军纷纷逃散。一开始,公孙述听说汉军在平曲,所以派大军前去迎击。等到岑彭到了武阳,绕到了延岑军队的后面,蜀地上下大为震惊。公孙述大惊失色,用手杖敲打着地面说:“这是什么神人啊!”延岑在沅水布置了很多兵力。臧宫的人马众多但粮食很少,粮草转运又跟不上,投降的士兵都想叛逃,一些郡邑又重新聚集兵力,观望成败。臧宫想带兵撤回,又担心士兵反叛;正好刘秀派谒者带兵到岑彭那里,有七百匹马,臧宫假传圣旨,把这些马要来扩充自己的兵力,日夜进军,多树旗帜,登上山顶击鼓呐喊,右边是步兵,左边是骑兵,沿着船前进,喊杀声震动山谷。延岑没想到汉军突然到来,登山远望,十分惊恐;臧宫趁机发起猛攻,把延岑打得大败,斩杀和淹死的有一万多人,江水都被染红变浊了。延岑逃到成都,他的部众全部投降,汉军缴获了他们所有的兵马和珍宝。从这以后,臧宫乘胜追击,投降的人数以十万计。汉军到平阳乡时,王元率领部众投降。刘秀给公孙述写信,陈述其中的祸福,向他表明自己说话算数。公孙述看了信后叹息,把信给亲信们看。太常常少、光禄勋张隆都劝公孙述投降。公孙述说:“国家的兴衰,这是命运啊,哪有天子投降的道理!”身边的人都不敢再说话。常少、张隆都因为忧愁而死。
刘秀从长安返回。
冬天,十月,公孙述派刺客假装成逃亡的奴仆,投降岑彭,夜里,刺杀了岑彭。太中大夫监军郑兴暂时统领他的军队,等吴汉到来后交给他。岑彭治军严谨,对百姓秋毫无犯。邛谷王任贵听说岑彭的威望,从几千里外派使者来投降;正好赶上岑彭已经被害,刘秀把任贵所献的东西都赐给了岑彭的妻子儿女。蜀人为岑彭建立庙宇祭祀他。
马成等人攻破河池,接着平定了武都。先零羌的各个部落几万人,聚集起来进行侵扰掠夺,在浩亹隘口抵抗汉军。马成和马援深入敌境讨伐,把他们打得大败,把投降的羌人迁徙安置到天水、陇西、扶风。
当时,朝廷大臣们认为金城郡破羌县以西,路途遥远,又常有贼寇,商议着要放弃这片地方。马援上书说:“破羌县以西,城池大多完好坚固,容易据守。那里土地肥沃,灌溉便利。如果让羌人留在湟中,那他们造成的危害就不会停止,这片地方不能放弃。”刘秀听从了他的建议。有三千多百姓回归,马援为他们设置了官吏,修缮了城郭,修筑了坞堡哨所,开通了沟渠,鼓励他们耕种畜牧,郡里的百姓安居乐业。马援又招抚塞外的氐、羌,他们都来投降归附,马援上奏恢复他们侯王君长的地位,刘秀全都同意了。于是撤回马成的军队。
十二月,吴汉从夷陵率领三万人逆长江而上,讨伐公孙述。
郭汲担任并州牧,路过京城时,刘秀问他施政的得失,郭汲说:“选拔补充各种官职,应当挑选天下的贤才俊杰,不应该只任用南阳人。”当时在位的官员大多是刘秀的同乡故旧,所以郭汲才这么说。
评论:建武十一年,刘秀政权在军事、政治等方面呈现出复杂且关键的发展态势。
军事上,刘秀对公孙述的征伐进入关键阶段。岑彭在荆门之战中展现出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他力排众议,坚持水战策略,利用火攻成功突破蜀军防线,一路势如破竹,深入蜀地,其治军严谨,秋毫无犯,赢得了百姓的支持。然而,来歙与岑彭这两位重要将领先后被刺杀,给战事带来重大挫折。来歙重伤之下仍心系国事,体现出他的忠诚与担当;岑彭被害,使汉军失去一员大将,令人惋惜。不过,臧宫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凭借果敢和智慧,假传圣旨扩充兵力,大败延岑,为战事推进立下大功。
在边疆事务方面,马援出任陇西太守后,成功击败先零羌,之后又妥善处理金城以西的问题,力主不放弃该地区,并采取一系列有效措施,如安置百姓、修缮城郭、招抚外族等,稳定了边疆局势,展现出其卓越的边疆治理能力。
政治层面,鲍永弹劾赵王刘良以及鲍恢的刚正不阿,维护了朝廷礼仪与法纪的严肃,使得皇亲国戚有所忌惮。郭汲对官员选拔提出的建议,反映出当时朝廷用人存在地域偏向问题,也体现了有识之士对公正选拔人才的重视。
总体而言,这一年刘秀政权虽在军事上遭遇将领遇刺等困境,但在各方努力下,对公孙述的征伐仍在推进,边疆地区也逐渐稳定,政权在曲折的历程中持续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