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温泉宫被漫山遍野的晚樱簇拥，粉白花瓣簌簌落在琉璃瓦上，又顺着飞檐坠入宫墙内蜿蜒的溪流。卫蓁蓁褪下繁复的朝服，任由宫女为她披上月白色鲛绡纱衣，颈后尚未完全消退的噬魔之印在衣料下若隐若现。那场与幽冥教的恶战虽已过去旬月，可每当夜深人静，她仍会被伤口处传来的灼痛惊醒，梦里反复出现右护法灰蓝色的瞳孔和西域密室中诡异的壁画。
踏入温泉池的刹那，温热的泉水漫过脚踝，蒸腾的水雾瞬间模糊了视线。卫蓁蓁轻叹了口气，倚着池边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白玉栏杆缓缓坐下，任由暖意浸透每一寸肌肤。水面倒映着她苍白的面容，发间散落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在水面投下细碎的光影。
“皇后娘娘？”熟悉的声音穿透水雾传来。卫蓁蓁猛地抬头，只见萧沅身着一袭藏青色劲装立在屏风外，腰间墨眉剑泛着冷光，臂弯里还搭着件玄色披风。他俊朗的面容上带着几分局促，耳尖微微泛红：“听闻娘娘近日旧伤复发，末将...末将特意送了驱寒的姜茶来。”
话音未落，屏风外又响起龙纹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声响。容珩掀开珠帘走进来，明黄龙袍上的金线蟒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手中还端着个描金漆盘，上面放着西域进贡的牛乳糕：“朕说怎么找不见你，原来躲在这儿偷懒。”他嘴角噙着笑意，可目光扫过萧沅时，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卫蓁蓁看着眼前的两人，心跳不自觉地加快。烟花盛会上萧沅为她挡下致命一击的模样，容珩手臂受伤却仍死死护住她的场景，此刻在脑海中交替闪现。她勉强扯出一抹微笑：“有劳陛下和萧将军挂心。”
萧沅将姜茶放在池边石桌上，目光紧锁着她肩头隐约可见的绷带，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伤口还疼吗？末将在北境寻到了一种疗伤圣药，明日便让人送来。”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肩膀，却在半空停住，又尴尬地收回手。
容珩不动声色地走到卫蓁蓁另一侧坐下，舀起一勺牛乳糕递到她唇边：“尝尝这个，听说最是滋补。”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唇角，温热的触感让卫蓁蓁浑身一颤。帝王身上特有的龙涎香混着温泉的水汽萦绕在鼻尖，令她有些恍惚。
氤氲的水雾渐渐模糊了视线，将三人笼罩在朦胧之中。萧沅默默退到一旁，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蓁蓁，见她皱了下眉，立刻紧张地问道：“可是伤口又疼了？末将这就去叫太医！”
“无妨，只是泡久了有些乏。”卫蓁蓁强笑着摇头，却被容珩一把揽住腰肢。帝王的掌心隔着单薄的纱衣传来滚烫的温度，他俯身靠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别逞强。”说着便要查看她的伤口，却被她慌乱地躲开。
萧沅见状，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手中墨眉剑的剑柄被攥得发白。察觉到他的动作，容珩冰冷的目光扫过去，空气中顿时弥漫起无形的火药味。卫蓁蓁夹在中间，只觉得比面对幽冥教的刺客还要慌乱。
“陛下，萧将军，”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如今幽冥教余孽未除，还望二位以国事为重。”话虽如此，可当萧沅落寞地垂下眼眸，容珩将她搂得更紧时，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地揪紧。
温泉水渐渐凉了下来，卫蓁蓁却浑然不觉。她看着水面上自己倒影被涟漪揉碎，又重新拼凑，突然想起儿时在国公府的时光。那时的萧沅会偷偷带她翻墙去吃糖葫芦，容珩则会把太傅奖励的点心分给她一半。可如今，三人之间却横亘着江山、责任，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
“夜深了，朕送你回宫。”容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帝王伸手要扶她起身，却被萧沅抢先一步递上披风。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又同时转向她，眼神中满是期待与紧张。
卫蓁蓁咬了咬唇，接过披风裹在身上：“不用劳烦陛下和萧将军，我自己...”“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容珩脸色一沉，龙袍下的手握成拳头：“朕的皇后，自然由朕护送。”萧沅却梗着脖子不肯退让：“娘娘旧伤未愈，末将护送更稳妥。”
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卫蓁蓁又好气又好笑。她灵机一动，指着池边盛放的晚樱道：“既然如此，不如二位比试一番，谁先折来最漂亮的花枝，我便让谁护送。”
容珩和萧沅对视一眼，同时飞身掠出温泉池。卫蓁蓁望着两人消失在花雨中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晚风吹过，带着樱花的甜香，却吹不散她心中愈发浓烈的困惑。一个是许她万里江山的帝王，一个是愿为她舍命相护的将军，她究竟该如何在这两份炽热的感情中做出抉择？
当月光爬上宫墙时，卫蓁蓁站在寝殿门口，看着手中两枝不同的樱花。容珩送来的花枝缀满繁复的八重樱，如同他炽热张扬的爱；萧沅带来的则是一枝单瓣山樱，开得清冷淡然，恰似他默默守护的情。夜风卷起纱帘，烛火在她身后明明灭灭，映得满地花影摇曳不定，恍若她此刻纷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