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的皇家寺庙法事结束后,江南的暑气愈发浓重。苏州知府衙门的偏厅里,萧沅将苏文瑾的供词与宁王旧部的名册逐一比对,指尖划过“十年前涉案官吏”一栏时,忽然停在“李默”的名字上——此人曾是太医院院判,当年弹劾宁王最力,如今却在三年前告老还乡,下落不明。
“容瑾查过,李默的老家在杭州西湖边的龙井村,可村里的人说,他三年前回去过一次,之后就再没露面。”容砚将刚收到的密信放在案上,信纸边缘沾着些湿润的泥土,“更奇怪的是,他家祖宅的门缝里,插着片腐骨藤的叶子,叶片上的三角符号比苏文瑾用的多了道竖线。”
柳萱正在整理从张记盐铺搜出的青黑盐粒,用银簪挑起一点放在烛火上,盐粒燃烧时冒出诡异的绿烟,与太医院记载的噬心草燃烧特征完全吻合。“这盐里的噬心草浓度,比常州盐场的高五倍。”她将银簪浸入解毒剂,绿烟瞬间消散,“说明还有更高层级的据点在提纯毒药,李默说不定就是负责这事的。”
就在这时,一个穿粗布短打的少年跑进偏厅,手里攥着张揉皱的字条,说是在衙门外捡到的,上面用炭笔写着:“欲知李默下落,今夜三更,孤山渡口,独自来见。”字条右下角没有署名,只有个用指甲刻的残缺鸟爪,与三足乌鸦的爪子轮廓隐隐相合。
“是影阁的人。”萧沅指尖抚过字条上的刻痕,力度深浅不一,刻字人似乎很紧张,“但这字迹稚嫩,不像核心成员,倒像是被胁迫的外围弟子。”他忽然想起瞎眼老妇的儿子,那个在地宫废墟里找到的丐帮弟子,怀里也揣着张类似的字条,只是当时没能破译。
容瑾取过字条对着光看,纸页纤维里夹杂着细小的茶梗:“是龙井村特有的明前茶梗,看来送信的人刚从杭州来。”他将字条凑近鼻尖轻嗅,闻到淡淡的松烟味,“用的是西湖边的松木炭,这神秘人很可能就在杭州一带活动。”
柳萱的指尖在字条边缘摩挲,发现角落有个极小的针孔,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是江湖各门派约定的求救信号。“他不是来害你,是在求救。”她忽然想起峨眉派的暗号手册,这种针孔排列意为“被人监视,急需帮助”,“但让你独自前往,恐怕是对方身边有影阁的人,不敢让太多人知道。”
萧沅将字条折好塞进袖中,掌心的旧伤在潮湿的空气里隐隐作痛,涂了容瑾带来的药膏后虽缓解不少,却仍能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寒意。“我去。”他抓起案上的短刀,刀鞘上的防滑纹已被磨得光滑,“如果真是李默的线索,不能放过。”
容瑾按住他的手腕:“孤山渡口三面环水,只有一条小路通往岸上,太容易设埋伏。我带锦衣卫提前去埋伏,你按约定时间到,一旦有异动就放信号。”他从腰间解下块玉佩,上面刻着“瑾”字,“凭这个能调动杭州府的衙役,必要时让他们封渡口。”
柳萱默默将一包银针塞进萧沅的靴筒,针尖淬了容玥新制的麻药,能让中针者半个时辰内动弹不得。“这是追踪粉,你假装整理衣袖时撒在对方身上,我带着丐帮弟子在暗处跟着,保证不会被发现。”她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小的瓷哨,“有事就吹三声,长短相间的那种,我听得懂。”
暮色降临时,萧沅换上一身普通的青布长衫,腰间别着短刀,独自走出苏州知府衙门。街面上的灯笼已次第亮起,卖花姑娘的篮子里摆着新鲜的荷花,香气混着暑气扑面而来,让他想起去年在太湖龙宫初见柳萱时,她发间别着的那朵睡莲,也是这般清润的气息。
赶到孤山渡口时,三更的梆子声刚过。渡口的石阶上停着艘乌篷船,船头挂着盏昏黄的油灯,灯影里站着个穿蓑衣的人,背对着他,手里拄着根竹篙,竹篙底部的铁箍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萧少侠果然守信。”那人转过身,斗笠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下巴上有道很深的疤痕,说话时声音沙哑,像是被烟火熏过,“我知道李默在哪,也知道影阁提纯噬心草的据点,但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萧沅的手悄悄按在刀柄上,指尖触到柳萱塞给他的追踪粉:“什么条件?”
“帮我救出我女儿。”那人忽然掀起斗笠,露出张被烧伤的脸,左眼紧闭,右眼布满血丝,“她被影阁困在灵隐寺的后山,说只要我把你引来,就让我们父女团聚。”他从怀里掏出个绣着莲花的荷包,“这是我女儿绣的,你看,她的针脚和柳姑娘很像吧?”
荷包上的莲花针脚细密,确实与柳萱绣的平安符有几分相似,但萧沅注意到荷包边缘的丝线已经褪色,针脚也歪歪扭扭,显然是初学者的手笔。更重要的是,荷包里装的不是香料,而是一小撮青黑色的盐粒——与张记盐铺搜出的毒盐一模一样。
“你女儿叫什么名字?”萧沅不动声色地往对方身上撒了点追踪粉,粉末遇汗即溶,在月色下几乎看不见。
“叫莲儿。”那人的声音忽然哽咽,“去年被影阁掳走,说是要教她刺绣,其实是逼着她用毒盐染布……那些绣着北斗七星的锦囊,好多都是她染的线。”他忽然指向灵隐寺的方向,“你看,那边的灯笼,就是她给我发的信号。”
萧沅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灵隐寺后山果然有盏灯笼在晃动,灯光是诡异的绿色,与噬心草燃烧时的颜色相同。他忽然想起容玥说过,噬心草的汁液遇热会发出绿光,那根本不是信号,是有人在用毒草引诱他们过去。
“我跟你去。”萧沅缓缓拔出短刀,刀光在月色下泛着冷光,“但你得先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影阁的事?”
那人的右手悄悄握住竹篙,铁箍摩擦石阶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忽然猛地将竹篙往地上一顿,渡口两侧的芦苇荡里顿时冲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刀,脸上都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是三足乌鸦的图案。
“萧少侠,别来无恙。”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张苍白的脸,正是本该被关押在苏州大牢的苏文瑾!他的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里把玩着半块龙纹玉佩,“没想到吧,我早就买通了狱卒,就等你自投罗网。”
萧沅的目光扫过周围的黑衣人,发现他们的手腕内侧都没有青鸟胎记,显然是影阁的核心成员。他吹了声口哨,长短相间,正是与柳萱约定的信号。“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留得住我?”
苏文瑾冷笑一声,拍了拍手,乌篷船的舱门忽然打开,里面押着个穿粉色衣裙的少女,被麻绳捆着,嘴里塞着布团,正是之前在武当论剑时见过的峨眉派小弟子,圆脸大眼睛,此刻正惊恐地瞪着萧沅。
“这是峨眉派掌门的关门弟子,”苏文瑾用刀指着少女的脖子,“你要是敢动,我就杀了她,让江湖人都知道,是你害死了峨眉的传人。”
萧沅的指尖在刀柄上收紧,掌心的旧伤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知道这是噬心草的毒性在发作,苏文瑾定是在刚才的谈话中,悄悄释放了微量的毒气。
“放下刀,跟我们走。”苏文瑾的刀又凑近了少女几分,“否则,不仅她要死,你那位柳姑娘,恐怕也会有麻烦。”他朝芦苇荡里喊了一声,“把柳姑娘请出来吧。”
两个黑衣人押着个穿绿裙的女子走出来,长发散乱,脸上蒙着布,身形确实与柳萱相似。萧沅的心猛地一沉,正要答应苏文瑾的条件,忽然注意到那女子的鞋子——是双男式的皂靴,而柳萱今天穿的是绣着莲花的布鞋。
“你骗我。”萧沅忽然笑了,“她不是柳萱。”他趁苏文瑾愣神的瞬间,猛地将短刀掷出,正中押着假柳萱的黑衣人手腕,同时飞身扑向苏文瑾,用手肘撞向他的胸口。
苏文瑾没想到萧沅会突然发难,踉跄着后退几步,刀也掉在了地上。少女趁机咬了押着她的黑衣人一口,趁其松手的瞬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爆竹,正是容玥给的爆炎丸,往地上一扔,顿时炸开一团火光,将周围的黑衣人逼退了几步。
“是丐帮的信号!”少女扯掉嘴里的布团,声音清脆,“柳姐姐带着人在外面!”
原来这少女不是峨眉弟子,而是丐帮舵主的女儿,之前在苏州桃花宴上见过萧沅,认得他的样子。她刚才故意装作害怕,其实是在拖延时间,等柳萱带人赶来。
芦苇荡里忽然传来一阵厮杀声,柳萱的声音穿透夜色:“萧沅,我们来了!”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夹杂着丐帮弟子的呼喝和黑衣人的惨叫。
苏文瑾见势不妙,想跳上乌篷船逃跑,却被萧沅一把抓住后领。两人扭打在一起时,萧沅瞥见苏文瑾的腰间露出个锦囊,绣着的北斗七星歪歪扭扭,针脚与之前那少女的荷包如出一辙——原来莲儿不是别人,正是苏文瑾自己的女儿,他一直在用女儿做诱饵。
“你连自己的女儿都利用!”萧沅一拳打在苏文瑾的脸上,将他打翻在地,“李默是不是被你杀了?”
苏文瑾吐掉嘴里的血沫,惨笑道:“他?早就被我制成药人了!就在灵隐寺的地窖里,每天用噬心草的汁液浇灌,现在比狗还听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支飞来的银针射中喉咙,顿时说不出话来。柳萱从芦苇荡里跑出来,手里还握着针筒,身后跟着容砚和锦衣卫,地上已经躺了不少黑衣人的尸体。
“你没事吧?”柳萱扶住萧沅,发现他脸色苍白,知道是旧伤复发,赶紧从药箱里取出护心散给他服下,“刚才那个穿蓑衣的人跑了,丐帮弟子正在追。”
萧沅指着被绑起来的苏文瑾:“他说李默被关在灵隐寺地窖,制成了药人。”他忽然想起那个穿蓑衣的人,“还有那个神秘人,他肯定知道更多秘密,不能让他跑了。”
容砚检查了地上的黑衣人尸体,发现他们的面具内侧都刻着编号,从“甲一”到“甲十”,显然是影阁的精英小队。“苏文瑾的野心比我们想的大,他不仅想复仇,还想控制影阁,自立为王。”他捡起苏文瑾掉在地上的龙纹玉佩,与之前的半块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受命于天”,“这玉佩是他伪造的,真正的皇家玉佩早就被先帝收回去了。”
柳萱解开那个假柳萱的蒙眼布,果然是个男子,是之前在张记盐铺见过的独眼掌柜的儿子,被苏文瑾胁迫扮成女子。“他说苏文瑾在灵隐寺地窖里,不仅藏了李默,还囤积了大量提纯后的噬心草,准备在八月十五的钱塘江大潮时,投入江水中,让下游的百姓都中毒。”
少女从地上捡起苏文瑾的刀,递给萧沅:“我刚才听那些黑衣人说,那个穿蓑衣的人,其实是十年前宁王的贴身侍卫,叫赵武,当年为了保护宁王,被火烧伤了脸,一直隐姓埋名,伺机复仇。”
萧沅握紧刀,掌心的旧伤在护心散的作用下渐渐缓解:“我们现在就去灵隐寺,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他看了眼天边的月亮,已经升到半空,清辉洒在渡口的石阶上,像是铺了层白霜。
灵隐寺的山门紧闭,敲了半天门,才有个老和尚出来应门,看见萧沅等人带着兵器,吓得脸色发白。“几位施主,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柳萱亮出太医院的令牌:“我们追查毒草案,怀疑贵寺地窖藏有违禁品,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老和尚犹豫了一下,还是领着他们往后山走去。月光透过树林洒下来,地上的落叶被踩得沙沙作响,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时,老和尚忽然停住脚步:“地窖就在里面,不过上个月来了个姓张的居士,说要在这里修行,不许我们靠近。”
萧沅推开门,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厢房亮着灯。他示意众人躲在树后,自己则悄悄靠近厢房,从窗缝往里看——里面坐着个穿灰色僧袍的人,正在灯下看书,侧脸轮廓与李默的画像有几分相似,但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皱纹,看起来比记载的年龄老了十岁。
“是李默。”萧沅回头对柳萱低语,“他好像没被控制,看起来很正常。”
就在这时,厢房的门忽然打开,李默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本书,平静地看着萧沅:“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种释然,“进来吧,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众人走进厢房,李默给他们倒了杯茶,茶汤清澈,散发着淡淡的龙井香。“苏文瑾说我被制成了药人,是骗你们的。”他翻开手里的书,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纸,是当年弹劾宁王的奏折副本,“其实是我主动找的他,想借影阁的力量,查清当年宁王私种噬心草的真相。”
柳萱的指尖在茶杯边缘划过,闻到一丝极淡的杏仁味,是噬心草的气味,她不动声色地将茶水倒掉:“真相?你当年不是已经查清了吗?”
李默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半瓶墨绿色的汁液:“这是噬心草的提纯液,比苏文瑾的厉害百倍。当年宁王种这草,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治一种怪病——他的女儿生下来就不会说话,据说噬心草的花蜜能治哑病。”
萧沅猛地想起巡盐御史被灌哑药的事,还有卫蓁蓁提到的,太医院有记载用噬心草花蜜治哑病的偏方,只是药性猛烈,需慎用。“那你为什么要弹劾他?”
“因为有人不想让他治好女儿。”李默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月光上,“当年的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后,怕宁王的女儿治好病后,威胁到她儿子的皇位,所以买通了我,让我伪造证据,诬陷宁王谋反。”他从书里拿出封信,是皇后当年写给他的密信,字迹娟秀,却透着狠戾,“我收了钱,也害了人,这十年,每天都活在愧疚里。”
容砚接过密信,与皇家密探的记录比对,果然是皇后的笔迹。“那苏文瑾呢?他知道这事吗?”
“他知道一部分。”李默的声音更低了,“他是宁王的外孙,当年为了救表妹,也就是宁王的女儿,才加入影阁,想找到噬心草的解药。但他后来被权力迷了心,想利用毒草报复朝廷,我劝过他,他不听,还把我软禁在这里。”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赵武穿着蓑衣闯了进来,手里押着个穿粉色衣裙的少女,正是之前在渡口见过的那个,此刻正挣扎着喊“外祖父”。
“莲儿!”李默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赵武,你把她放了!”
赵武冷笑一声,用刀指着李默:“放了她?除非你把噬心草的解药交出来!当年若不是你诬陷王爷,莲儿的母亲也不会郁郁而终,莲儿也不会生下来就哑!”
少女忽然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沙哑,却清晰可闻:“外祖父,他说的是真的吗?我娘真的是因为你才死的?”
李默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萧沅这才明白,原来少女就是宁王的孙女,苏文瑾的女儿,她的哑病早就被治好,只是一直假装不能说话,暗中观察李默和赵武的动静。
“解药我知道在哪。”柳萱忽然开口,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几粒淡紫色的药丸,“容玥用还魂草和龙涎香做的,能解噬心草的毒,包括哑病。”她将药丸递给少女,“你要不要试试?”
少女犹豫了一下,接过药丸吞了下去,过了片刻,她清了清嗓子,声音
竟变得清亮起来:“真的……我能说清楚话了!”她看向李默的眼神里,愤怒渐渐被复杂的情绪取代,“外祖父,我娘临终前说,她不恨你,只恨当年那些为了权力不择手段的人。”
李默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触碰少女的衣角,仿佛怕惊扰了这迟来的和解。赵武手中的刀“哐当”落地,望着少女的目光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跪倒在地,朝着北方叩首:“王爷,郡主,你们听到了吗?莲儿能说话了!大仇得报了啊!”
萧沅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明白李默为何要隐瞒真相——他不仅在赎罪,更是在守护这份跨越十年的亲情。厢房外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天快亮了,灵隐寺的晨钟隐隐传来,带着涤荡尘埃的力量。
“太后当年买通你的事,还有谁知道?”容砚将皇后的密信收好,这可是能震动朝野的证据。李默喝了口茶,压下翻涌的情绪:“当年的经手太监还在宫里,叫王德全,现在是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他手里有本账册,记着当年所有参与诬陷宁王的官员名单,还有太后给他们的赏赐。”
柳萱忽然想起在苏州药棚遇到的瞎眼老妇,她儿子的遗体里攥着半块打狗棒,棒身上刻着的“德”字,当时只当是丐帮标记,此刻想来,或许与这王德全有关。“丐帮弟子去年被掳走的不少,说不定有人见过王德全,我让容砚去查。”
天色微亮时,众人离开灵隐寺,苏文瑾被锦衣卫押着,路过地窖时,他忽然发疯似的挣扎:“里面还有提纯的噬心草!你们不能烧!那是我为莲儿准备的……”话音未落,就被塞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容玥带着医官们走进地窖,里面果然堆满了陶罐,装着墨绿色的汁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她让人搬出来全部烧毁,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像极了那些被毒草吞噬的生命。
回到杭州知府衙门,容瑾已经收到京城的密信,太后得知苏文瑾被擒,竟以“惊扰皇家宗室”为由,要求容珩立刻释放苏文瑾,还暗示若不照做,就动用后宫权力干预朝政。“看来太后是怕了。”容瑾将密信递给萧沅,“她越是着急,越说明王德全和那本账册的重要性。”
萧沅的指尖在密信上划过,忽然注意到信纸边缘有个极小的火漆印,是太医院的标记,显然是卫蓁蓁用特殊渠道送来的。“卫姑娘在信里说,王德全最近频繁接触苏州的盐商,用宫里的药材换私盐,那些私盐很可能就是影阁提纯噬心草的载体。”
柳萱正在给萧沅处理掌心的旧伤,涂药时发现伤口周围泛着淡淡的青紫色,是噬心草的毒素残留,她加重了龙涎香的剂量,药膏接触皮肤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我们得尽快拿到账册,否则太后一旦销毁证据,就再也查不清当年的真相了。”
三日后,丐帮传来消息,在苏州城外的破庙里抓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太监,正是从京城逃出来的王德全!他被发现时,正拿着本账册与盐商交易,身上还带着太后赏赐的玉佩,显然是想跑路。
审讯室里,王德全起初抵死不招,直到容瑾拿出皇后的密信,他才瘫软在地,抖着嗓子说出了真相:“是太后……是太后让我做的!当年她给了宁王的女儿一种慢性毒药,让她变哑,又诬陷宁王私种噬心草害皇嗣,就是怕宁王功高盖主,威胁到当今皇上的地位……”他从怀里掏出那本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官员的名字和受贿金额,“这些人,现在好多都成了朝廷重臣,包括户部尚书和兵部侍郎……”
萧沅翻到账册最后一页,看到了瞎眼老妇儿子的名字,旁边写着“丐帮线人,已处理”,心头猛地一沉——原来老妇的儿子是丐帮安插在影阁的眼线,因为查到了王德全的秘密,才被灭口。
“影阁的真正幕后主使,是太后?”柳萱的声音带着震惊,她想起那些绣着北斗七星的锦囊,银线里的噬心草残留,说不定就是太后用来控制江湖人士的手段。
王德全点头如捣蒜,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是太后让苏文瑾接手影阁的!她想利用影阁铲除异己,等时机成熟,就废了皇上,立她的小孙子为帝……”
话音未落,审讯室的窗户忽然被撞碎,一支淬毒的弩箭射了进来,直指王德全的胸口!萧沅眼疾手快,一把将王德全推开,弩箭钉在墙上,箭头上的绿光闪了闪,是噬心草的毒液。
“有刺客!”容砚大喊一声,带着锦衣卫冲了出去,院子里传来一阵打斗声,夹杂着兵器碰撞和惨叫声。萧沅护住王德全,从窗缝往外看,只见十几个黑衣人穿着禁军的服饰,正与锦衣卫厮杀,他们的招式狠辣,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宫廷侍卫。
“是太后的人!”王德全吓得缩成一团,“她早就说过,要是我暴露了,就让我死无全尸!”
柳萱从药箱里取出爆炎丸,扔到院子里,爆炸声响起,黑衣人阵脚大乱。容砚趁机带人反击,很快就制服了剩下的刺客,为首的人嘴里藏着剧毒,被擒后立刻咬碎毒牙自尽,脸上还带着忠心耿耿的决绝。
清理战场时,容砚在刺客的怀里发现了块腰牌,上面刻着“羽林卫”三个字——是直接听命于太后的禁军部队。“看来太后是狗急跳墙了。”容瑾将腰牌扔在案上,“我们必须立刻把账册和王德全送回京城,呈给皇上。”
萧沅的目光落在账册上的户部尚书名字上,想起之前查抄的影阁流水账,有不少与户部的拨款记录能对上,显然是内外勾结,用朝廷的钱来资助影阁的活动。“户部尚书掌管国库,要是他被太后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柳萱忽然想起太医院的毒草图谱,后面附着一页记载,说噬心草的解药需要一种叫“回春藤”的植物,只生长在皇宫的御花园里,由太后亲自看管。“我们可以借送王德全回京的机会,去御花园找回流春藤,这样就能彻底解了噬心草的毒。”
七月十五,中元节。萧沅和柳萱扮作锦衣卫,跟着容瑾的队伍,押着王德全和苏文瑾,踏上了回京城的路。队伍出发时,杭州城的百姓自发地在路边摆上祭品,纪念那些被影阁害死的亲人,其中瞎眼老妇摸索着将那片绣着“平安”的梧桐叶,放在了祭坛最显眼的位置,叶片背面的青鸟图腾在阳光下,仿佛振翅欲飞。
路上并不太平,太后派来的刺客一波接一波,有扮作山贼的,有装作驿站驿卒的,甚至还有伪装成送葬队伍的,都被萧沅等人一一化解。苏文瑾在押解途中,渐渐沉默下来,有时会望着窗外发呆,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莲儿绣的荷包,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疯狂,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进入京城地界时,卫蓁蓁带着太医院的人在城门接应,她带来了个好消息:容珩已经察觉到太后的异动,暗中控制了羽林卫的兵权,就等账册和人证到齐,一举揭穿太后的阴谋。“皇上说,让你们直接从密道入宫,避免被太后的人发现。”她递给萧沅一块玉佩,是皇宫密道的通行证,上面刻着龙纹,与容珩御书房的镇纸是一对。
深夜的皇宫,月色笼罩着琉璃瓦,显得格外寂静。萧沅和柳萱跟着容瑾,通过密道来到御书房外,容珩正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烛火在他鬓角的白发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比上次见面时苍老了几分。
“你们来了。”容珩放下朱笔,目光落在账册和王德全身上,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朕早就怀疑太后了,只是苦无证据。”他翻开账册,看到那些熟悉的名字时,轻轻叹了口气,“没想到,朕身边竟然有这么多吃里扒外的人。”
王德全跪在地上,将太后的阴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如何毒害宁王的女儿,如何诬陷宁王,如何利用影阁铲除异己,甚至连太后准备在中秋宫宴上动手脚的计划,都全盘托出。
“中秋宫宴,她会用噬心草的毒液下毒,目标是……”王德全的声音颤抖着,“是皇上和所有反对她的大臣。”
容珩的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在思考对策。“朕知道了。”他忽然看向萧沅,“江湖上的事,就拜托你了。宫里的事,朕会处理。”他从抽屉里取出个金牌,递给萧沅,“持此牌,可调动天下兵马,若遇影阁余党,先斩后奏。”
萧沅接过金牌,沉甸甸的,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字。他忽然想起祖父医书里的那句话:“医者仁心,侠者大义,皆是为国为民。”此刻终于明白,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从来都是同一件事。
离开皇宫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宫墙上的琉璃瓦在晨光中闪着金光。柳萱看着萧沅手里的金牌,忽然笑道:“等这事了了,我们去漠北看格桑花吧,听说七月的草原,比苏州的桃花还热闹。”
萧沅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旧伤在龙涎香药膏的作用下,已经不再疼痛,他笑着点头:“好,再带上容玥的药箱,万一遇到需要帮忙的人呢?”远处传来早朝的钟声,悠扬而庄重,像是在宣告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回到客栈时,容砚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丐帮弟子来报,影阁的余党在江南一带活动频繁,尤其是在盐场和码头,似乎在寻找新的据点。“苏文瑾虽然被擒,但他的副手还在逃,据说带着一批提纯的噬心草,准备投靠北方的蛮族。”
萧沅将金牌交给容砚:“你带锦衣卫去追,务必不能让噬心草落入蛮族之手。我和柳萱去江南,彻底清理影阁的据点,让百姓们能安心过日子。”他从怀里掏出柳萱绣的平安符,放在心口的位置,那里贴着皮肤,传来暖暖的温度。
七月的江南,荷花已经开了满池,苏州知府衙门的偏厅里,卷宗被整理得整整齐齐,上面贴着“已结案”的标签。容玥的“暖春堂”药铺前,排队的百姓手里拿着新收的药材,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瞎眼老妇被接到了苏州,住在药铺后面的小院里,每天听着柳萱和容玥谈论药材,偶尔会摸索着拿起那片梧桐叶,指尖拂过“平安”二字,仿佛能看见儿子归来的身影。
萧沅站在虎丘山巅,望着远处的太湖,湖面波光粼粼,再也没有黑衣人的尸体和漂浮的毒草。柳萱走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壶桃花酒,是去年苏州桃花宴时剩下的,酒香醇厚,带着春天的气息。
“你看,”柳萱指着山下的苏州城,炊烟袅袅,百姓往来,“迷雾真的散了。”
萧沅喝了口酒,酒液温热,流进喉咙里,熨帖了所有的疲惫和伤痛。他想起那个神秘出现的穿蓑衣的人,后来才知道,他就是赵武,故意引他们去孤山渡口,是为了揭穿苏文瑾的阴谋,保护莲儿不被父亲继续利用。原来在这场正邪较量中,总有一些微光,在黑暗里悄然闪烁,指引着方向。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清脆的声响在暮色中回荡,与寺庙的钟声、百姓的笑语交织在一起,汇成一首平安的歌谣,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历经风雨却愈发坚韧的土地。萧沅握紧柳萱的手,掌心的伤疤与她指尖的薄茧紧紧相依,仿佛要将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牢牢握在彼此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