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踏步上前,浑浊的眼中精光闪烁,盯着杨过腰间的紫薇软剑,洪声赞道:““乖儿子!好剑法!最后这一剑,直刺破绽,如入无人之境,当真妙极!”
他顿了顿,狐疑地瞥向一旁的黄药师,“这剑法诡奇凌厉,却又带着说不清的灵韵,老毒物我看着眼生,莫非是你黄老邪暗地里教的?”
黄药师负手而立,青衫在微风中轻拂,闻言冷哼一声:“这一剑的确精妙,不过我桃花岛武学,讲究的是‘落英缤纷,变幻无方’,何曾有这般一击必杀的决绝剑意?”
杨过收剑入鞘,对着两位前辈微微躬身,接口道:“义父谬赞。晚辈这一剑,其实是融合了两种剑理。一是独孤求败前辈软剑境的‘料敌机先’,窥其破绽,攻其必救。二来,也化用了些许……玉箫剑法中的‘迂回曲折、声慢意缓’之意。”
“‘声慢意缓’?”欧阳锋浓眉一挑,略显疑惑,这名字听起来与那雷霆一击毫不相干。
杨过解释道:“正是。玉箫剑法讲究以剑音扰敌,招式看似舒缓,实则内藏紧迫杀机。我取其‘意缓’之形,于无声处积蓄雷霆,将杀意敛于极致,直到最后一刻才全然爆发,如此,方能在那电光石火间,让对手产生一瞬的误判与迟疑。”
欧阳锋恍然大悟,粗犷的脸上露出赞许之色,重重一拍大腿:“原来如此!虚则实之,缓则急之!妙!天下武功,到了高深之处,道理果然是相通的!”
一旁,黄药师默然不语,目光再次投向那已气绝身亡的钟绝圣,最后落在杨过年轻却已显沉稳的面容上,心中念头飞转:
‘欧阳锋只道他剑法精妙,却未必看清此战真正的关键……此子真正恐怖之处,在于其算计。’
‘第一剑能削去钟绝圣头发,是仗着神兵之利与出手突兀,打了对方一个轻敌失措。但紧接着,他并未急于求成,反而出言紧逼,不断施加压力,刻意营造绝境,迫使钟绝圣这等惜命的老魔选择遁走。’
‘他早做出了推演,预判了其最可能选择的逃生路线,并提前告知于我。再由我转告欧阳锋,于那必经之路上设下双重拦截。钟绝圣借助欧阳锋以蛤蟆功巨力远遁,我以弹指神通封其前路,一切皆如他所料。钟绝圣仓促回退,气息最浊、心神最乱的那一刻,正是他蓄势已久的绝杀之机。’
‘从诱敌、逼逃、设伏到最终一击必杀,环环相扣,对敌手心态、战场变数计算得分毫不差。但若按部就班缠斗下去,以此魔功力之深,胜负难料,绝无可能如此迅捷地取得这般战果。此子……已初具宗师之谋略。’
想到这儿,黄药师再看向杨过时,眼神里多了几分看重。
这少年,心计之深,算计之准,比他那一手融合两家之长的诡奇剑法,更令人心惊。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张诚搀扶着玄武法王江止水,另有两名教众也分别搀扶着两人踉跄走来,正是青龙法王东方煜与白虎法王司徒烈!
东方煜面色惨白如纸,胸前衣襟已被鲜血浸透,显然内伤极重,每走一步都牵动伤势,眉头紧锁,却仍强撑着挺直脊梁。
司徒烈更是狼狈,左臂软软垂下,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仍在渗血,虎目圆睁,须发戟张,虽已气若游丝,但那剽悍之气却不减分毫。
三大法王,皆是明教栋梁,此刻竟无一不是重伤垂危之躯。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悲怆。
江止水率先推开张诚的搀扶,东方煜与司徒烈也同时挣脱了身旁教众的支撑。
三人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并肩上前,在杨过、欧阳锋、黄药师三人面前,彼此支撑着,一同深深一揖到地!
东方煜声音嘶哑,带着血气,代表三人开口,其声虽弱,却清晰传遍全场:“三位高人仗义出手,诛此屠戮同门的魔头,挽我明教于覆灭之际,存我圣火传承不绝!此恩此德,我明教上下,永世不忘!”
身后,所有幸存下来的明教教众,无论伤势轻重,此刻都齐齐躬身,黑压压一片,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一股悲壮的气氛,在满是疮痍的广场上弥漫开来。
欧阳锋嘿了一声,算是回应。
黄药师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三大法王的伤势,清冷道:“诸位有伤在身,不必多礼。”
诛杀魔头后,场中肃杀之气未散,杨过已一个箭步掠至殷如梦身旁。见她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心中顿时一紧,再顾不得其他,急声道:“诸位法王,前辈,如梦伤势太重,必须立刻救治,客套话容后再叙!”
青龙法王东方煜虽自身重伤,仍强撑着对身旁教众吩咐:“快!开启圣火殿旁静室,备齐所有疗伤药物!”
白虎法王司徒烈也哑声补充:“教中珍藏的‘千年雪莲’也取来,或有用处!”
玄武法王江止水挣扎着起身,招呼几名心腹教众上前,小心翼翼地用担架抬起殷如梦。
黄药师对杨过道:“你内力消耗很大,且情蛊牵绊未除,先自行调息,救治之事,我自当尽力。” 说罢,便与司徒烈等人带着殷如梦,匆匆赶往药堂方向。
那人方去,欧阳情强压已久的担忧与激动便再难自持。她一声“杨大哥!”带着哽咽,人已如乳燕投林般飞奔而来,不顾一切地扑入杨过怀中,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仿佛生怕稍一松手,他便要从眼前消失。
少女温软的身躯带着微微的颤抖,泪水迅速浸湿了杨过胸前的衣襟。
“咳咳!”一旁的欧阳锋见状,老脸一板,瓮声瓮气地呵斥道:“情儿!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女儿家要矜持!”
他不呵斥还好,这一呵斥,欧阳情满心的后怕、担忧和委屈瞬间爆发出来。她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
她仰起泪眼朦胧的脸,朝着欧阳锋哭道:“爷爷!你凶什么!我……我好久好久没见到杨大哥了,我好想他!可一见面,他就跟那么厉害、那么可怕的魔头拼命,浑身是血,险象环生……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是不是一直这样与人搏命?是不是每次都这么危险?我想着就好怕,我好怕再也见不到他了哇……”
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娇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将积压已久的恐惧与思念尽数宣泄出来。
她这番带着哭腔的真心表白,让欧阳锋一时怔住,那到了嘴边的调侃的话竟一时噎住了。
欧阳锋看着孙女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又看了看杨过,心中也是微微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