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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茶铺伙计带着一群黑衣人从树林里钻出来,看见领头那人第一个杀向王爷马车。
当茶铺赵四再次靠近她时,她立刻闭眼装昏;探她鼻息时,她便死死屏住呼吸,佯装已死,这才险险逃过一劫。
若非她的心脏生得与常人稍有不同,此刻她早已追随王爷而去。
她眼睁睁看着山匪全部撤离,又看着面具人陆续到来。
他们的一举一动,她都尽收眼底。
起初她以为自己得救了,正准备出声呼救时,就见他们逐一检查并补刀,她再度陷入绝望。
她甚至从车帘缝隙中,望见他们抬着面目全非的王爷尸身走向深山。她吓得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赵王妃醒了,跟着他们一起进山,然后带着几块碎布料回来。
直到这时,她才敢发出微弱的声音。其实她依然害怕,怕被察觉,怕被灭口——但她别无选择,再不出声,她就要流血而亡了。
随后,一行人稍作休整。当独行问“郡王妃是打算回京,还是前往临安”时,秦氏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临安。
李侧妃悄悄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离京时浩浩荡荡五六十人,如今只剩下他们五个。
若不是独行等人答应护送,秦氏真不知自己和儿子能否活着走到临安。她心中满怀感激。
李氏虽身受重伤,却执意与秦氏同进同出,坚决不肯独乘一车。
“姐姐,我害怕……如今王府只剩你我二人相依为命,就让我陪着你吧。”
秦氏嫌恶地打量她两眼,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说起来,她也算个可怜人。
从前虽在齐天扈面前极力争宠,却从未对自己不敬。这是个聪明的女人。
如今他已死,整个王府只剩她、恒儿与李氏三位主子。
若她今后安分守己,留她一命让她衣食无忧,也未尝不可。
于是秦氏没有拒绝。
独行见李氏一路上安分守己,从不生事,渐渐放松了警惕。
起初他确实不放心,总疑心她是伪装的。
但连日观察下来,她似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便撤去了暗中监视她的两人。
这一夜,他们终于宿在客栈。
李氏仍要与秦氏同住一室,恒儿则睡在房内另一张小榻上。
夜半三更,原本沉睡的两人,有一人悄然睁开了眼。
她没有立即起身,只侧目观察窗外,见外面空无一人,才略松一口气。
她慢慢挪到熟睡的人身侧,在被中轻轻摸索,找到她靠近自己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
原本沉睡的秦氏顿时惊醒,猛地睁眼。
“你大半夜不睡,干……”话未说完,便被李氏捂住了嘴。
“姐姐,”她凑近秦氏耳边,轻轻嘘了一声,示意她别出声。
随后执起她的手,细细在她手心划写:“他们都是坏人,王爷不是被狼叼走的,是被他们扔进山里的。”
秦氏身子一僵,眼中露出惊骇。
“姐姐别出声,小心被他们发觉,会杀人灭口。”李氏其实很聪明。
从前在王府争宠时,她就深知绝不能得罪正室——秦家是名门望族,岂是她一个小小侧妃可比。
她也明白,王妃并非斗不过她们,只是对王爷彻底死心,不屑再争。
这个女人的手段——厉害着呢。
“我们要设法留下证据,将来好为王爷报仇。只要禀明皇上,说不定能为他翻案。这些人很可能是太子派来的,到时我们就能重返京城。”
这些天她反复思量,总觉得王爷之死疑点重重。
若说第一次出手的是山匪,那后来这些人又是什么来历?看他们的举止,分明不像山匪,倒像训练有素的暗卫。
即便心中猜出七八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她一直能感觉背后有人紧盯着她。
直到这两天,那窥探的视线终于消失,她才敢对王妃说出实情。
王妃比她聪明,定能想出办法。王爷已去,她们两个弱质女流到了临安封地,又能如何?
恒儿还那么小,去了也只有被人欺负的份。留在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秦氏不动声色地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明白,随后若无其事地闭上眼。
其实早在前天,那银面具领头人已私下向她摊牌:
原来是谢家表弟派人来救她和恒儿,只因某些缘由,不便说明身份。
她就说,过路之人怎会如此好心,不仅出手相救,还要护送她们去封地?这太不合常理。
可李氏方才说……
李氏见王妃似成竹在胸,心下稍安,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待到天将破晓,秦氏轻轻起身,生怕惊动身边人。
她靠坐在床边,陷入沉思,脸上的神色从游移不定,渐渐变成坚定不移。
她拿起身后的枕头,毫不犹豫地压向李氏沉睡的脸——沉稳而有力。
那个杀千刀的好不容易死了,她和恒儿好不容易脱离苦海。
如今李氏竟要她去找皇上申冤,再回那水深火热的京城?
她在痴心妄想什么?京城哪有那么好待?
从前齐天扈在边关时,她过得何等逍遥。
虽无夫君宠爱,却不必终日提心吊胆。她和恒儿吃好喝好,无需防备无处不在的明枪暗箭。
自回京后,他日日作妖,今天被御史弹劾,明日被禁足圈禁。她跟着他受尽折磨还不够,他竟还派人行刺太子!
就他这样的人还想当太子,若让他得逞,怕是大齐要亡。
他不想活,何必拖上她和儿子?恒儿还那么小,何其无辜!
所以,她们绝不能回京。
齐天扈死了——这多好。她终于可以安心。
至于表弟……
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将王爷的尸体喂狼,他终究救了她和恒儿。
他无意伤害她们,这便够了。
只要李氏一死,就再无人知晓内情。她可以平平安安,带着恒儿去临安自在度日。
枕下的人起初拼命挣扎,幅度越来越小,直至完全不动。
即便如此,秦氏仍没有松手。直到近一炷香时间过去,她才挪开枕头。
她放下枕头,找出一根绳子抛上房梁,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将李氏套了上去。
待一切忙完,她已浑身是汗。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房间,随后重新躺回床上。
——静待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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