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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不管怎么说,这一老一小就跟耳聋了一样,压根不接她的话茬。

最后,她又被人“请”回了房间,姿态客气,力道却不容抗拒。

只听门后“咔哒”一声,插栓落下。

沈姝站在原地,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窗户关得严实,案几上还点着一盏精致的灯,屋内香气幽淡,陈设讲究得不像是随意准备的房间。

分明是早就安排好的。

她慢慢走到榻边坐下,低头看着腕上的那只玉镯,指尖轻轻摩挲,眉眼沉静。

行吧,这一家子压根没打算放她走。

沈姝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点无用的礼数与客气压在心底,面上却越发平静。

既然好话不管用,那她也不必再绕圈。

今夜,她得走。

哪怕只有一成把握,也要试。

被发现了也无妨,她好歹是个救命恩人,又不是贼,他们真敢拿她怎么样?

大不了,她就装得再想家一点。

哪知道天色刚刚沉下来,夜幕才笼住院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远处传来。

沈姝还没来得及实施她的“翻窗计划”,房门外就已传来一连串纷乱的动静。

她原本只是坐在窗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细细打量墙角的缝隙,思索逃走路线,却猛然听见外头有人高声喊话,紧接着,是兵刃碰撞甲胄的清脆声响。

她皱了皱眉,起身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线缝。

就有看见外头是急速晃动的火把光。

整个小院已经被点得通明,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白昼。

她顺着门缝往外望,只见不远处的回廊尽头,一队队身穿盔甲的侍卫正快步穿过院落。

甲胄在火光下映出冷冽的光,刀柄长枪齐齐出鞘,脚步声震得青石板微颤。

沈姝目光微凝。

宰相府这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瞧着要灭九族似的。

沈姝屏息凝神,站在门后不敢轻举妄动。

刚刚她还想着逃,如今这阵仗一出,别说翻墙,她要是再晚一步出去,怕是会直接撞进刀口上。

院外的动静越来越近。

只听那群侍卫之中有人高喊:“封锁所有出入口!那个逃犯就藏在这附近,务必抓住,格杀勿论!”

沈姝心头一紧,指尖悄悄捏紧了门框。

逃犯?

是谁?

又为何偏偏逃进宰相府?

她本能地想退几步,可又隐约觉得,这位置其实恰好。

这也是沈姝目前所在的偏院地势微高,门口斜对着回廊拐角,灯火通明,院墙不高,却正好成了一个天然的视野口。

她压低身子,透过门缝继续看。

只见前方那名方才大声喊话的侍卫统领正拎着刀踏步上前,刚刚还面露杀气,此刻却换了副模样,对着迎面而来的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鞠身施礼,语气恭敬得不成样子:

“打搅到宰相大人了,实属无奈之举,属下奉命办事,还望大人见谅。”

那中年男子,身穿紫底官袍,袖口纹着蟒云纹,端正的脸上却不怒反笑,语气平和:“无妨,王统领尽管搜。若真有贼人藏进我府中,那也是我的疏忽。”

在主院翻了个底朝天,连草丛都被翻了几遍,却什么都没搜出来。

那统领脸色一沉,手一挥:“去偏院,一个不落,全给我查!”

沈姝透过门缝听得真切,脸上表情从镇定一点点裂开,最后彻底傻了眼。

还真搜过来了?

她脚下一紧,回头扫了一眼窗户,又望向门口,思忖要不要现在就翻窗跑路。

但想了想,她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根本不是那个逃犯,只是被留下住了一夜的“恩人”,哪怕再倒霉,也不至于平白无故被牵连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坐下让自己看起来“更无辜”一些,谁知下一刻——

“砰——!”

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门扉狠狠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灯光都晃了一下。

几个全副武装的侍卫冲了进来,刀锋未出鞘,气势却如破风而来。

沈姝吓得下意识后退一步,手几乎要抬起来护住脸。

“你们要做什么?!”

为首的侍卫没有理她,只是掏出一张画像低头一看,再抬眼望向她。

画像上的人眉眼描得分明,虽是墨笔草画,却与沈姝此刻这副神情、这身衣裳几乎一模一样。

那侍卫眼神一冷,直接抬手一指:“找到犯人了!”

沈姝:“???”

……你说什么?

沈姝满脑子都是问号,整个人还愣在原地。

几个侍卫已经快步上前,将她团团围住,有人拔出绳索,有人举起铁环,一副要立刻押人的阵仗。

“等等!”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一步,手抬起挡住自己的胸口,脸色都变了,“你们是不是弄错了?我是宰相府留宿的客人,不是什么犯人——”

“少废话!”那为首的侍卫冷声打断,挥手道,“画像都对得上,还敢嘴硬?给我带走!”

沈姝还想挣扎,袖口却已被死死抓住,身子猛地一晃,整个人险些摔倒。

“放开我!”她失控喊出声,语调里透着惊慌与怒火。

可那几名侍卫根本不为所动,动作冷硬如铁,直接将她钳住肩头往外拖。

她拼命挣扎,却根本挣不开,脚下踉跄,几乎是被拽着跨出门槛。

就在那一刻,她猛地回头,目光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院门口,灯火摇晃中,一名少年正赤足站在廊下,衣袍披得歪斜,头发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洗完澡,连衣服都没穿全便急匆匆赶了过来。

是褚栎。

他脸色苍白,眼神里压着一股愤怒与慌乱,正欲冲过来,却被几名小厮死死拦住。

“滚开!”他低吼,双眼通红,像是要把那几人撕开。

可他才开口,便被其中一人一把捂住了嘴,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喘息急促,整个人疯狂挣动,甚至踹翻了廊下的灯架,火光四溅。

沈姝怔了一瞬,然后她便被狠狠地拖出小院,背影倏然隐没在夜色灯火之中。

……

沈姝一路被拖着走,心里早已做足了心理准备。

不是地牢就是刑堂,反正好事肯定轮不到她。

可等她终于停下脚步,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拖错了地方。

这不是牢房。

这是……

一处奢华得让她脚底发虚的殿阁。

雕梁画栋,玉石铺地,连檀香都是混着银丝燃的。

她站在原地,眼睛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只觉四周每一件摆设都值一整条命。

尤其是角落那一株树——

通体金灿灿的,枝干曲折如龙,叶片层层叠叠,仿佛风一吹就能发出金属碰撞的脆响。

沈姝盯着那东西看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

她悄悄走过去,小心地摘下一片叶子,捏在指尖,沉甸甸的,手感冰凉,像是……

她低头一口咬了上去。

“咔哒。”

牙齿被震得发麻,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瞪大了眼。

“卧槽……”她下意识地低声爆了句粗口,“这玩意儿……真的是金子?”

这时一道低低的笑声,从她身后幽幽传来。

声音不大,却像是从夜色里渗出来的,又轻又慢,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嘲讽,像是终于等着她自投罗网。

沈姝整个人猛地僵住。

她缓缓回头,视线一点一点地扫过去,动作僵硬得像老旧齿轮,最后停在殿门口那道高大的身影上。

那人站在逆光中,影子斜斜地落在玉石地砖上,袍角微扬,像是一尾刚从暗流中游出的黑鲤。

他一身墨金长袍,身形修长挺拔,腰束玉带,衣袍随风微动,却一点不显轻浮,反倒显出几分隐匿在矜贵下的狠劲。

面容冷峻,五官像是刀锋刻出来的,轮廓凌厉,鼻梁高挺,唇色冷淡,眼神比夜还沉,比灯火还深。

他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唇角勾着一点笑意。

笑意当然是泛冷。

湛丞。

沈姝喉咙发紧,牙缝里几乎要挤出一句:

“二少爷,好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湛丞没接话,只是他那点笑意慢慢往唇角压深了些,像把冰泡在了蜜里,甜不起来,反倒腻得发寒。

他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脚步不紧不慢,每一步都落在光亮的玉砖上,却像敲在沈姝心尖上——

“咚……咚……咚……”

她脑子一团乱麻,面上还强撑着镇定,脚步却不自觉往后挪了半步,手还死死握着那片“赃物”金叶子。

湛丞的眼神就落在她手里,轻轻扫了一眼,唇角那点笑意似乎更深了几分。

沈姝快疯了,心里像点了把火,又炸了雷,整个人从头顶燥到脚心,脑中只剩下一句:

卧槽啊!怎么在这遇到他了!

她还穿得是路上临时披的旧外衫,头发乱得像刚打完一架,手上拿着片人家的金叶子。

……能不能重新读档重来?

她想活着。

在湛丞一步一步地逼近,步伐不疾不徐,却带着一股让人避无可避的压迫感。

沈姝站在那儿,双腿都快抖出节奏了。

眼见他走到自己面前,忽然抬起手——

她条件反射地猛一缩脖子,身子也跟着往后缩了半寸,像只被打怕了的小兽。

没办法,前科太多。

他那只手每次抬起来,十有八九是来掐她的脖子的。

结果她刚一缩,就明显看见对方脸色沉了两分。

那点泛冷的笑意霎时敛去,湛丞低头盯着她,一字不发,眼底翻涌着说不清是怒还是讥。

沈姝:“……”

她心里有点发怵,手指还死死捏着那片金叶子,一时间气氛凝滞得像空气都结了冰。

气氛压得死沉。

湛丞那只手还悬在半空,既不落下,也不收回。

沈姝脑子飞速转了几个来回,最后终于崩溃了。

她咬了咬牙,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湛丞的手腕,动作快得像抢时间似的,然后……硬是把他的手往自己脖子上一搭。

她神情勉强扯出个僵笑,声音干巴巴的:“掐,随便掐。”

……她真的疯了。

话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想咬舌自尽。

他要是真的把自己掐死怎么办?

可当沈姝看见他那张阴沉的脸,她宁可自己先投降。

湛丞的手指轻轻搭在她脖颈上,温度冰冷,却没用力。

他低头看着她,那张冷峻的脸上,神情已然变了味。

眼底那点怒意像是被她这番“主动送命”的操作憋回去了一半,又像是堵在喉咙里的火,没烧出来,先熏着他自己。

他沉沉开口,嗓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与一点……咬牙切齿:“沈姝,要不你死了算了。”

沈姝:“???”

突然来这么一句惊悚话是什么意思?

可湛丞那张脸就近在眼前,冷白俊朗,毫无笑意。他眼神沉得吓人,仿佛真的是在认真考虑一桩事,而不是随口吓唬人。

他声音低沉又清晰,像是一句从喉咙里慢慢碾出来的判断:“你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沈姝:“……”

她脑门一跳,脖子下意识又往后一缩,可手还握着他手腕,想缩也缩不动。

湛丞的手还搭在她脖子上,不重,但那股控制感让她像被锁进一个笼子里。

“湛……二少爷,”她干笑两声,嗓子干得发紧,“你冷静一点,这不至于说到生死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能出多大事?”

他睫毛垂了垂,没接话,只是看着她,目光像冰水一样泼下来,压得人心口发凉。

“是啊,”他慢慢收回手,低头看着她,声音冷淡却透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厌,“就一个什么都不能干的废物,总是让人分神。”

他眼神像裹着冰渣子,从她脸上扫过,连那点被掐红的脖子都没多看一眼。

沈姝怔住。

她知道他性子不好,话也不好听,可这句——

这句说得太……戳人心窝了。

而且还是事实……

让她一时间连回嘴的话都找不到。

还没法反驳。

这时沈姝感觉到自己颈脖上的力度忽然一点点加重了。

冰冷的指节缓缓收紧,像一圈圈无形的锁,正压着她的呼吸往下坠。

沈姝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变,猛地抬手将他那只手拨开。

跟着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背撞到金树旁的玉柱才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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