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手里握着一支圆珠笔,笔尖在笔记本上点了又点,像是在敲鼓。
窗外的阳光依旧黏糊糊地洒进来,照得他手边那杯凉透的茶泛着一层油光。他盯着那杯茶看了几秒,忽然笑了。
“这玩意儿,喝下去怕是要长皱纹。”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把杯子推到一边。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他瞥了一眼,是阿芳发来的消息:“回访记录都整理好了,情绪波动客户名单也更新了。”
他点点头,没回复,而是翻开笔记本,开始一页一页翻看最近的客户回访记录。
每一页上都有小林做的“心跳系统”导出的客户情绪值,还有阿芳手写的备注,有些字迹潦草得像在赶命。
“客户A:上次说边角处理改进了,但今天又提了一嘴‘好像还是有点毛’。”
“客户b:订单金额稳定,但互动频率下降,可能有替代供应商介入。”
“客户c:提到玻璃厚度公差问题,但没具体说明是哪一批次。”
刘好仃看着这些记录,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是不高兴客户提问题,而是发现一个问题:这些问题,很多都是重复出现的。
有些客户提了不止一次,但每次回访时,对接人还是得从头问一遍,像是第一次打交道。
“这不是人的问题,是系统的问题。”他自言自语。
他拿起笔,在本子上划拉起来,把所有重复出现的问题关键词圈出来,然后统计出现次数。
结果一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光是‘边角处理’这四个字,就出现了九次。”
他低声说,“‘厚度公差’出现七次,‘包装破损’出现五次……”
他把笔一丢,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像是在跟它对话。
“我们记得客户的名字,但我们记不住他们的轨迹。”
他坐直身子,拿起手机,拨通了小林的号码。
“喂,小林,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刚调试完心跳系统的回访日志模块。”
“来我办公室一趟,带上阿芳。”
“啥事?”
“我们要升级系统。”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是刚升级过吗?”
“不是升级功能,是升级逻辑。”刘好仃顿了顿,“我们要让系统记住客户走过的路,而不是只记得他们打过几次电话。”
挂了电话,他又发了个消息给It部门的老陈:“老陈,下午三点,会议室,有事。”
老陈回了个“oK”,还加了个笑脸表情。
刘好仃看着那个笑脸,嘴角也翘了一下。
“这年头,连It大叔都学会用表情包了。”
三点整,会议室里坐了三个人:小林、阿芳和老陈。
“今天叫大家来,是想说一件事。”刘好仃站在白板前,手里拿着马克笔,“我们现在的系统,能记录客户说了什么,也能追踪他们下了多少单,但有一件事它做不了。”
他顿了顿,转头看着三人,“它记不住客户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这步的。”
阿芳皱眉,“什么意思?”
“比如,客户第一次说玻璃边角太毛,我们改进了工艺,第二次他没提,第三次又提了,但对接人不知道他之前提过,还得重新问一遍。”
小林点头,“对,有时候客户会觉得我们在敷衍他们。”
“所以,我们要让系统记住客户的‘轨迹’。”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客户轨迹”四个字,“不是只看当前状态,而是要看到他们从第一次接触到现在的所有变化。”
老陈推了推眼镜,“你是想做个客户行为图谱?”
“差不多。”刘好仃点头,“但不是那种高科技的AI图谱,是我们能用得上的、能指导回访和生产改进的图谱。”
小林眼睛亮了,“我们可以把客户反馈、订单变化、回访记录、甚至生产记录都串起来,形成一条时间线。”
“对。”刘好仃指着白板,“客户不是突然变好或变坏的,他们是慢慢变化的。我们要做的,是早一点看到他们的变化。”
阿芳沉思片刻,“那我们要怎么整合这些数据?销售、服务、生产的都在不同系统里。”
“这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刘好仃笑了笑,“老陈,你们It部门能不能做一个初步的数据打通方案?”
老陈点点头,“可以试试,但得先确定我们要追踪哪些关键节点。”
“这个我来列。”刘好仃说,“小林,你负责系统端的逻辑设计,阿芳,你负责业务端的反馈收集。”
三人都点头。
“这不是个大项目。”刘好仃最后说,“但它是个开始。”
会议结束时,天已经有点暗了。
刘好仃站在会议室门口,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刚进厂那会儿,连电脑都打不开。
现在倒好,居然开始跟人谈什么“客户轨迹”“数据打通”了。
他摸了摸口袋,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还是阿芳的消息:“刘哥,我刚看了下,李建国的轨迹,从第一次下单到现在,整整十二年。”
刘好仃看着这句话,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把消息关掉。
他没回。
而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色。
深圳的晚风有点热,但吹在脸上,还是带着点咸味。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客户不是要我们完美,是要我们记得他们。”
他笑了笑,转身离开会议室,把门关上。
咔哒一声。
灯光熄灭。
窗外的麻雀又飞过一只。
扑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