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坐在办公室的旧椅子上,腿搭在抽屉拉出一半的桌面上,手里捏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窗外的阳光像被谁泼了蜂蜜一样黏糊糊地洒进来,照得他手背上的老茧泛着光。
“满意度调查做完了吧?”他头也不抬地问。
阿芳抱着一沓纸从复印机那边走过来,一边翻页一边点头,“做完了,整体分数比上季度高了七分。”
小林站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得飞起,“但有几个大客户情绪值波动挺大的,尤其是那个李建国,评分从90掉到了75。”
“哦?”刘好仃终于放下杯子,坐正身子,“他怎么说?”
“没怎么评价服务。”小林调出数据界面,“但订单金额下降了两成。”
“这不是个坏信号。”刘好仃笑了笑,“至少他还在下单。”
阿芳皱眉,“可他备注里写了一句‘你们这次服务确实细致了,但我还是担心这是一阵风’。”
“这话听着耳熟不?”刘好仃把茶杯搁在桌上,“咱们以前也这么说过别人吧?”
小林和阿芳对视一眼,都笑了。
“是啊,”小林说,“刚进公司那会儿,我也觉得客户说‘挺好’都是场面话。”
“现在呢?”
“现在知道,不是他们不想说真话,是我们没给机会。”小林认真地说,“现在我们给了,他们反倒犹豫了。”
“因为怕失望。”阿芳补充道。
刘好仃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到白板前,写下两个词:
信任 · 时间
“我们要做的,不是让他们立刻打满分,而是让他们愿意继续给我们打分。”
阿芳翻开笔记本,“那张伟那边联系了吗?”
刘好仃愣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昨晚打的,电话响了四声才接。”
“他说啥?”
“第一句是——‘你是哪个刘好仃?’”
两人一愣。
“我说,‘就是当年在深圳玻璃厂搬货的那个刘好仃。’”
“他咋回的?”
“他笑了,说:‘我还以为你早就升天了。’”
阿芳忍不住笑出声,“然后呢?”
“我问他最近有没有新需求。”
“他说没有。”
“我就挂了。”
“就这么简单?”小林瞪眼。
“你以为我要卖他房子?”刘好仃耸肩,“他能接电话,就已经说明他在意。”
小林低头在笔记本上记下一句:“沉默的客户,也有心跳。”
阿芳看着手里的报表,“那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打电话吧?”
“当然不是。”刘好仃拿起笔,在白板上画了个圆圈,“我们要建立一个机制,让客户知道我们记得他们,而不是让他们记住我们在。”
“具体点。”
“比如,定期回访、定制化提醒、还有……”刘好仃看向小林,“你那个‘心跳系统’能不能加个功能?”
“什么功能?”
“自动记录客户上次提过的建议,并在合适的时间推送跟进信息。”
小林眼睛一亮,“可以!我可以做个‘历史承诺追踪’模块,每次回访前系统自动提示‘这位客户之前提过以下问题,请确认是否已解决’。”
“聪明。”刘好仃拍拍他肩膀,“客户不怕我们做得慢,只怕我们忘了。”
阿芳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李建国最近一次订单备注里写了一句‘玻璃质量稳定了,值得考虑长期合作’。”
“这句话比打满分还管用。”刘好仃笑了,“说明他在看我们的变化。”
“可销量没涨啊。”小林嘀咕。
“你知道为什么吗?”刘好仃问。
“不知道。”
“因为他还没决定要不要信我们。”刘好仃语气平静,“就像谈恋爱,第一次约会你说喜欢她,她说谢谢,不代表她就答应了。”
小林一脸恍然,“所以我们要多约几次?”
“不是约会。”刘好仃摇头,“是陪跑。”
“陪跑?”
“是啊。”他转身面向大家,“有些客户,不是靠推销赢回来的,是靠陪伴赢回来的。”
阿芳轻轻点头,“就像老朋友重逢,不需要太多话说,只需要你在那儿。”
“没错。”刘好仃指着白板上的“时间”,“我们才刚开始。”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只有窗外风吹动百叶窗的声音,像是谁在轻轻翻书。
小林忽然开口:“那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先整理所有情绪异常的客户名单。”刘好仃说,“优先安排回访,尤其是那些曾经提过建议、但现在沉默的人。”
“我去安排。”阿芳起身往外走。
“等等。”刘好仃叫住她,“顺便查一下,有没有客户连续三个月没投诉也没互动的。”
“这种客户最危险。”小林插嘴,“因为他们连吐槽都没兴趣了。”
“是啊。”刘好仃点头,“他们已经懒得理我们了。”
阿芳点点头,走了出去。
小林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忽然问:“刘哥,你觉得我们这次做的,真的有用吗?”
刘好仃没说话,只是拿起手机,点开短信界面。
昨天那条短信还躺在那里,没读。
他轻轻按了下屏幕,锁屏。
“有时候,”他说,“有用的不是马上见效的事,而是你一直在做的事。”
小林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比如打电话?”
“比如记得一个人的名字。”刘好仃笑着说,“哪怕他忘了你。”
小林低头在笔记本上又写下一行字:“客户需要被记得,也需要被理解。”
这时,阿芳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新的名单。
“这是情绪波动超过15分的客户。”她递过去,“有八个。”
刘好仃接过名单,扫了一眼,“我亲自打几个。”
“你不忙吧?”
“再忙也得打。”他拿起电话,“有些话,机器没法替我说。”
他拨通第一个号码,电话响了三声后接通。
“喂?”
“您好,我是深圳玻璃厂的刘好仃。”
“哦,是你啊。”
“上次您提的关于玻璃边角处理的问题,我们已经在工艺流程中做了优化。”
对方沉默几秒,“我记得这事。”
“我们也记得。”刘好仃笑着说,“所以想问问您,现在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叹。
“比以前好了。”
“那就够了。”刘好仃收线,转头对小林和阿芳说,“客户不是要我们完美,是要我们认真。”
小林看着他,眼神变了点什么。
阿芳低声说:“有些人,其实一直在等一句回应。”
刘好仃点头,“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让他们等太久。”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暖洋洋的。
“这一轮评估下来,虽然销售额还没爆发,但客户的心跳,已经开始变稳了。”
小林看着屏幕上的“客户心跳系统”,轻轻点了下刷新键。
绿色标签越来越多,红色越来越少。
他忽然笑了。
阿芳合上文件夹,准备离开。
“下一阶段目标是什么?”她问。
刘好仃没回头,只是把手贴在玻璃窗上,感受那一层薄薄的温度。
“继续记得他们。”
窗外,一只麻雀飞过,翅膀扑棱一声,打断了思绪。
小林低头翻开笔记本,在最上方写下一句话:
“我们做的不只是生意,是人情。”
旁边画了一个笑脸符号。